“她们若能乖一些，你当我爱打她们是么？”廖碧英如是反问道。
傅蓉儿道：“巧了，我今儿，一见到您那些家伙事儿，我还真以为您爱打人了。”
廖碧英喘着粗气，道：“怎么会有人爱打人么？你整日里在想些什么？”
傅蓉儿靠到廖碧英身边，道：“您在宫里这些年，前朝那些老宫女，老太监，私下里，都疯成什么样子了，您便没有听过么？这爱打人的、甚至于爱咬人的，难道算什么新鲜事么？寻常人，谁会预备下那么多打人的家伙事儿呢？”
廖碧英听到此处，登时怒上心头，恼道：“我为什么预备下那些个，我刚都同你说过了，你愿意信便信，你不愿意信，便不信，你大可以出去告发我凌虐宫人，我倒看你能不能告下来。”
傅蓉儿低着头，轻声道：“姑姑说哪里话，若姑姑您肯答应，往后不再如之前一般，动不动便变着法的打人，我又告您什么呢？”
廖碧英望着傅蓉儿，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道：“话说完了么？”
傅蓉儿只道：“说完了。”
廖碧英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吐出两个字来：“出去。”
傅蓉儿站起身来，道：“好，那姑姑您好好歇着，我先回去了便是。”
春末夏初的夜色，渐渐地透出炎热来。
傅蓉儿回到自己所住的那间屋外，却没有推门进去，她坐在门外，静静地想着，与廖碧英这一场谈话，到底算不算得上成功。
廖碧英如今是尚药局的管事，按理说，这尚药局里的事，确实该她说了算的。可是她的苛酷实在让底下的众宫人有些承受不得。
傅蓉儿如今，同廖碧英闹了这一场，不管怎么样，廖碧英到最后，收了银票，勉强答应了这些天，这些宫人只要乖巧一些，她也就不会每日里这么打她么了。
只是，口说无凭，谁又知道廖碧英的答应，能管用多久呢？
傅蓉儿心下犹豫，她实在怕这一晚上，同廖碧英说的话都白说了，万一到了明天一早，廖碧英与今日无异，那自己又该怎么办啊。
傅蓉儿心下惝恍，只觉得这一回的事，明明与自己关系不大，自己却要揽到自己的身上，自己究竟做得对还是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傅蓉儿只听屋内呜呜咽咽地起了哭声，还有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傅蓉儿便再顾不得自己心中的踌躇，直推门进去。
一进屋，只见一群人，都围在一处，都关切的同中间坐着的任可儿说着话，并没有谁看到傅蓉儿进来。
这个说：“可儿，便是出了天大的事，你也别寻死啊。”
那个说：“可儿，你有什么难处，大家帮衬你，你别只是哭啊。”
旁的又有一个说：“可儿，别再哭了。”
“你先擦把脸，可儿。”
“我刚沏的糖水，你喝一些。”
……
傅蓉儿看着任可儿头上肿了个大包，钻到人群之中，道：“可儿，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着。你也不用说什么，我帮你想法子，就是了。”
众人都把目光聚到傅蓉儿的身上。
典药王杏村也问道：“蓉儿，你回来了，可怎么样？”
刘漓道：“她一向自诩有些聪明劲，看这样子，回来也不问问起因结果，就大包大揽可儿的事，那件事，定然是成了。”
傅蓉儿也不理会周围的嘈嘈杂杂，只朗声道：“可儿，你不想活了，一个是因为受不住打了，二一个是因为眼下急需钱用。我说的是不是？”
任可儿抬起头来，望了傅蓉儿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知是谁，嘴快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傅蓉儿道：“咱们这些人，平时做个针线，换点银钱的，都不算什么的。咱们这屋里，倒有大半，做过这个的。可是，谁也没像可儿近来这个月，做得那样的勤快，那样的一刻不停，甚至于灯都熄了，还摸索着打着络子呢。这么急着做的，只能因为一样，那就是说，她比大家都缺钱。”
众人或深或浅地点了点头。
傅蓉儿继续道：“如今，可儿的手，被打了，针线一时怕是做不了了。那等着用钱的地方却没有钱可以用，所以，可儿一时想差了主意，便起了拙志。可儿，我说得对不对。”
任可儿点了点头，复又哭泣起来。
傅蓉儿轻轻地点了点头，上前，一巴掌扇到任可儿脸上，骂道：“湖涂东西！”
众人看了，都惊慌起来，王杏村则同李珍拉着傅蓉儿后退了两步。
王杏村把傅蓉儿按在一旁椅上，道：“你打她做什么？”
傅蓉儿道：“我打她湖涂，能差多少钱，就自己这么着玩命？缺多少钱，倒是说个数，我那里还有些，怎么就不能同我说了，找我先借下来，等慢慢存下来，再一点点还我？怎么着，看我同坤元宫出来，就以为我眼睛长到头顶上，不认得旧相识了？是么？”
傅蓉儿一番话说完全，众人都有些慌张地看着傅蓉儿，等待着下文。
傅蓉儿从椅上起来，直接上了炕，打开自己的那口箱子，又取出一张千两纹银的银票，往任可儿手里一塞，道：“一千两，够不够的，拿着用吧。”
任可儿只颤抖着双手，要递回到傅蓉儿的手里，道：“我，怎么好用你的钱？”
傅蓉儿也不理会，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只银钗，道：“虽说，打七年前，宫人拿自己的针线换钱的事，就归了尚宫局，不似之前，一两银子，有七钱要归传递的人。可是，再怎么着，咱们这一回，不像往常，他们接了直接往针线摊子上一送，自有人要收。咱们这往宫外家人手里送银子的事，得让他们多受些累，把这银钗给他们做添头，别让他们白跑一趟。”说着，将那钗一并塞到任可儿手里。
任可儿口中只剩下“谢谢”两个字。
傅蓉儿道：“你的事，算是解了，我再问你，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