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样？”洪飞探手扶住绮罗。
“不碍事。”绮罗面如白纸，没想到自己会被两条蛇打出如此重的内伤来。
“刚才用的是什么药，连我都觉得四肢麻木，动弹不得。”
“只是普通迷 药，唬不了他们多久。”这是她身上仅存的，出宫时迷晕朝明扬的也是这种药。
一想到洪飞中的是曼陀草，绮罗苍白的脸色更青了一分，“一瓶金瑶散未必解得了曼陀草，你身上那瓶呢？”
洪飞神色缓了缓，“放心，我已经吃了。”他说的不是实话，在绮罗昏迷的时候，那瓶金瑶散已尽数喂了她吃。
绮罗急了，“那更糟糕，你体内的毒已经攻心。没想到这曼陀草这么厉害，竟然连金瑶散都压制不住。”
洪飞闭闭眼睛，压下眩晕和乏力，道：“我说过，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绮罗，相信我。”他稳稳的扶着她，往通往九乡关的树林深处走，“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们就安全了。”
她无奈的摇摇头，“你不用安慰我。你我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被幽冥楼追上，怕是只有死在这里了。只是你太傻，何必陪我死呢。”
“能和叱咤月照的王绮罗死在一起，我只觉得三生有幸。”他低头看她。
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暖的痛，唇齿轻启，笑了出来，“果然是傻瓜。”
“你认识我的时候，不就知道吗？”他凝望着她，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相识的时候。
那时，她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长发如缎，眉眼似画，看到陌生的男子从天而降，竟无半点惊慌。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继续翻着手里的书，“直闯主将军帐，胆子挺大。”
“你不是镇远军的主将，他在哪里？”
“小小一个梦梁通缉的绿林大盗进入月照，还需要家父王值亲自坐镇吗？家兄王莱安如今代理主将之责，不过他为了等你三天没合眼了，现下被我药晕了在床上睡呢。”她那时大伤初愈，脸色苍白，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他觉得这女子好生胆色，挥挥刀道，“让开，我不杀女人。”
“你既然自诩劫富济贫，专杀祸害百姓之人，何必在乎对方是男是女。” 她的目光在他手里的刀上一转，慢条斯理的将书合起站了起来。也不知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牵动了什么机关，他整个人忽然无力起来，竟然双腿一软，对她跪了下去。
她无视他的震惊，平静问道：“你想怎么死？就地正法还是移送官府？”
“你要杀变杀，何必多话。这乱世没有好帝王，像我这样的人杀不尽，赶不绝！”
她闻言打量了他一番，突然道，“原来是傻瓜。”说着走上去将人五花大绑，堵了嘴巴推进一口箱子。他在箱子里困了多日，天昏地黑，无水无粮，再见天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她说，“放心，我已经通报朝廷说你死了。”
他不敢相信，声音沙哑的问她，“为什么救我？”。
一晃五年过去，绮罗发现自己从未回答过洪飞这个问题，如今站在生死节点上，倒让她想起了当时那么做的初衷，“洪飞，我之所以改变主意放过你，因为你说的没错，错不在你，错在乱世里没有好帝王。”她在黑暗的尽头，看到那个总出现在梦中的白衣少年，心底变的柔和起来，“可惜你没见过何廉，否则你会相信，在这乱世也会有好帝王。”
“我相信。”他嘴角上挑，微笑着看着她，忽然远处的景物落入眼帘，洪飞警觉的按住绮罗。
“怎么了？”绮罗屏息凝神了一会，没觉出任何不对劲，不由出声发问。
洪飞低声道，“是昨晚那条蛇。”
不远处，那条巨大的乌金色的巨蛇在杂草乱石之间隐约可见。两人戒备的观察了许久，见它不动，打算绕道离开。走出不远，洪飞再回头看去，站住了脚，“没事了，它已经死了。”
原来在草石间的卧着的只是半截蛇身，鲜血自断开处一路前沿消失在山壁处。昨夜那蛇被洪飞拦腰几刀，伤的极深，仓惶逃去。如今看来，它亦没能离开多远，就失血过多而死。
如今突见这蛇死在眼前，引得洪飞全身的伤口都突突的疼。所幸绮罗此刻看不见他身上除了中毒之外还遍布其他伤痕，否则她会怀疑，一人重伤至此怎么还能站起来。
洪飞怎么都觉得那血迹消失的山壁有些异样，他扶着绮罗走近细看。发现山壁上有一个侧身可入的缝隙，如不靠近查找，根本不会被发现。缝隙深入山体，不见尽头。往里走了一段，山壁上还有些模糊的字迹。
“怎么不走了？”
“没什么特别。”
洪飞的目光从字迹上移开，继而瞧见那蛇的前半截身体就在前方。蛇头之下，微微的发出蓝荧荧的光芒。
“等我一下。”洪飞松开扶着绮罗的手，将蛇头搬开，“这蛇压住了一朵巴掌大的花朵，形如莲花，通体幽蓝，还会发出淡淡的光。”
“真的？”绮罗听了一惊， “那是蓝涎莲，传说中千年之蛇用唾液育出的蓝涎莲有起死回生之效，所以这条蛇临死的时候要爬到洞里，看来是打算吃了它续命。”
绮罗喜形于色，“洪飞，你身上曼陀草的毒可以解了。”
“这么说你的眼睛也可以用它治好？”
绮罗笑起来，点点头。
忽然，洪飞拍拍她，示意绮罗不要说话，自己返回洞口观察了一会。
他回到绮罗身边。绮罗忽觉身体一麻，竟被洪飞点了穴道。
洪飞把她往里抱了抱，“幽冥楼的人回来了，外面的半截死蛇会很容易把他们引过来。”
所以你打算独自引开他们吗？她预感到他接下去要做的事。
衣锦撕裂的声音传来，一条凉凉的布带蒙上她的眼睛。
“绮罗，蓝涎莲已经敷在你的眼睛上，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洪飞声音柔软，擦了擦她的脸颊，“不要哭，眼泪流出来让蓝涎莲没用了怎么办？”
可是这眼泪越来越多，多的令他的心都要窒息死去。他猛地抱住她，感觉着她的身体因为哭泣而克制不住的颤抖。
“听我说，绮罗，在这洞壁上有前人留下的话。这里本是开凿七十二莲峰古栈道时留下的一处山体裂缝。等你的穴道自动解开，顺着它一直走便能到山的另一端去，那就是珞国了。”
你真是个傻瓜！你真是个傻瓜！她在心里喊着，听着他在耳边啰啰嗦嗦说了好多的话，感觉着他离开时带起的风吹在面上。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绮罗，记得你还欠着我。我要你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我会去找你的。等着我，我一定能找到你。”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后来，响起了兵戈金鸣之声，再后来，所有的声音都突然消失了……
很久之后，她才恍然回神，听到有人问道，“主帅，他怎样？”
“死了。”
“真算条汉子。身中五十多刀，还整条右臂都废了，竟也能拉上十几个幽冥楼的人垫背。”
“仔细搜，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
“是。”
搜索的声音越来越近，有的几乎就是在山壁前走过，绮罗想动，身体却不受使唤。洪飞把洞口掩盖的极好，那些人始终没找到这里来。
不久之后，她听到有人回报说，“主帅，附近都搜过了，没有发现。”
那主帅沉默了一会，道，“一个个山头找，不管是幽冥楼的人还是王姑娘，都必须找到。”
绮罗猛然反应过来，这是弃尨卓的声音，如今镇守九乡关的主将。脑海里闪过一些思绪，然而一时间却抓不住，辨不清。
人声远去，天地间又再次安静。
太阳升起又落下，她在洞中枯等许久，终于知道那个说会回来找她的人再也不会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