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其它小说 > 绮罗赋 > 珞国常略(1)全文阅读

九乡关外,驻扎着珞国三万兵马。

清晨时分,伙夫小马提着粥桶转到一顶灰色的营帐内,“乡亲们,来吃粥吧。”

帐内于是一片热闹。

“小马来了啊。”

“今日粥真香啊。”

“兵哥儿们起的都真早啊。”

“小马留下来跟我们一块吃吧。”

“小马呦,我帮你把衣服补好了,快试试。”

小马乐呵呵的应到,“孙大娘我马上就试,您先来喝粥吧。乡亲们,都来吃粥吧。”

不大的营帐内住着好多老百姓,这些都是九乡关内外的百姓。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些人在两国开战的时候选择了留守。珞国大军到后就把其中一部分衣食无着的收留了下来,安排在部队最后方的营帐里。

此刻在营帐最里侧,抱膝坐着一个昨日刚收留的女子。

军医说她的眼疾已无大碍,只是暂时见不得强光,便给她的眼睛换了一层纱蒙上。孙大娘见换下来的那条布太脏了,好心帮忙洗一洗,结果却被她追到河边要抢回来,那紧张样子好像被抢走的不是一条布条,而是什么性命攸关的东西。便是这会儿,她又一动不动的攥这那条破布条,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小马盛出碗粥,走过去,“姑娘,先吃点东西吧。”

她抬起头,隔着薄薄的白纱看过来。

小马冲她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别看小马他虽然年纪小,却在军营里好多年了,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他们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家园,无处可归,一开始到都是失魂落魄,不搭理人的。不过最后总会好的,风将军离开之前,会给这些百姓安置好日后生活,所以珞国百姓和所有将士才那么爱戴他,那么崇拜他。

风将军,珞国的战神,我的偶像!小马激动的想着,一柄粥勺握在手中,如握着把冲锋的宝剑。

绮罗打量着这个朝气蓬*勃的少年,他的年纪比莱宁还小上几岁,这会握着粥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美事,高兴的嘴边晶莹,淌下一滴口水来。

她没想到会这么简单就混入珞国的军队,简单的说不是她想混进来,而是这个少年硬把她带进来的。那口吻有点像诱拐无知少女的人口贩子,“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跟我走,保证你有吃有喝有地方住。”

当时她的视力还没全恢复,走起路来趔趔趄趄,被这个出来淘米的少年发现,一个劲要把她往营地里拉。

绮罗被安排在现在这个营帐里,里面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其中也有月照人,听他们的语气,倒是非常爱戴那位珞国的主将。

“喔喔喔喔喔……胡将军和公孙将军要比武喽,喔喔喔……”远处嚎声传来,小马的眼睛瞬间一亮,“胡将军和公孙将军要比武?我得去看看!”说着就举着粥勺往外跑,也不管那个空的粥桶还留在帐内没带走。

绮罗不及多想,跟在小马身后走了出去。

营帐外像昨天一样,没有任何看守的士兵。不远处宽阔的教场上,士兵林立,一望无尽墨色的铠甲。风中立起三根高高的旗杆,中间一面黑旗上绣着巨大的‘风’字,两边两面小旗,底黑字红,分别绣着‘胡’和‘公孙’。

那风字自是珞国大将风常略,‘胡’和‘公孙’分别是他的副将胡捷,公孙谦。

这时场边的人马分成两派,都在为自己支持的将军高呼助威。教场中间,两条人影你来我往,剑雨如花,所有人的目光都紧锁在他们身上。

小马一下就钻进了人群里,冲向最前方。绮罗身体一侧,紧跟在他后面。那小子身手敏捷的很,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很快就挤到了最前方。绮罗站在小马身后,她的个头比他高,眼睛上的纱也并不影响视物。此刻教场上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胡捷和公孙谦斗的难舍难分,彼此眼中都只剩下了眼前的对手和对手手中的剑。

“叮!当!”两道剑虹交错往来,时而腾空,时落场边。每到精彩之时,周围一片沸腾。

“咚!”只听一声震耳的钟鼓,盖过了所有的呐喊。

‘风’字旗下,一人手持鼓槌,双臂抡起,“咚!咚!咚!咚!”连环击鼓。那鼓声仿佛是打在人心头上,一声一声直入灵魂,激起心底深处的勇气,随着那鼓声振奋,雀跃,飞升,一直想要成为他鼓槌下的风,随他驰骋沙场,冲锋陷阵,踏平天下!

胡捷和公孙谦听得鼓声,剑气如虹,一招一式,叫人看的眼花缭乱,恨不能在顷刻间分出个胜负成败来。

“风将军也是个懂音律的人吗?”

听见身后的询问,小马在呐喊的间隙答道,“珞王爱音如痴,咱们将军自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绮罗闻言,望着那个‘风’字旗下的身影,若有所思。

那身影突然回过头来,长眉飞扬入鬓,双目灿若骄阳。

绮罗的心头一跳,这便是珞国的风常略吗?!

那个打败了她的父亲,俘虏了她哥哥的男子,他矫健如神,目光炽热,脸上的自信明亮耀丽,如同当空艳阳!

手不由握紧了袖中的白绫,她忍不住假设,若场上人换成了彼此,能否分出高下?

龙霄殿内,有急报刚刚送到。

自朝明扬王代政以来,月照人皆知他勤政于此。短短数日,不断有减免苛捐杂税,修堤放粮等等乐施于民的政策从这里发出,民间一片叫好。

然而真实情况是——累跨了莫某人。

前人留下的烂摊子实在太大,今日莫某人带病上班。

听见有急报,埋首于成堆奏折中的莫某人抬起头来,一看急报用赤红色信封装载,他把信接过,冲来人摆摆手。

那人无声退下。

一排屏风后,朝明扬正对着副残棋沉思,珠玉的棋盘,木雕的黑白子,玉是天山黄石玉,木是黑檀白蜡木,两物贵贱有别犹如云和泥,本来就不该是一套棋具。此刻放在一起,竟也显得相得益彰,风味独特。

莫某人拿着信,转过屏风来,“王,急报。”

朝明扬的目光还停留在棋盘上,默然片刻,落下一子,方才转首看信。片刻后,那目光仍流连于字里行间。

莫某人斜眼观察着王的表情,暗道消息不妙。

朝明扬放下信纸,感觉身边这人一直贼兮兮的想瞟信上的内容,于是伸手一点对面的坐位。莫某人迫不及待的坐到棋盘边,眨巴眼睛望着朝明扬。

朝明扬淡道,“一起下一会。”

莫某人乖乖捻了颗白子,左顾右盼,寻地方落子。忽听对面飘来一句,“幽冥楼在追杀王绮罗,她还活着的事不过你我几个知道,可见和预想一样,月照有内鬼。”

“那顺着幽冥楼这条线索往上追查,我们就能查出那内鬼是谁。”莫某人眼睛一亮。

朝明扬直视着他,面目表情,唯有那双处事不惊的眼眸里有着暗暗的哀伤涌动,看的莫某人心头颤抖,不由出口唤他,“王?”

朝明扬长舒一口气,仿佛压下了什么沉重的事情,刹那间,又成了那个无所不能,任是天崩地裂也不变色的朝明扬王。

“王!”莫某人心急追问,“发生什么事?”

“沈洪飞在灵山的二十万兵,即日起由你统领。他在去九乡关的途中,死了。”

“怎么会?难道……”莫某人被心中所想震住了,“她竟然这么狠!”

朝明扬仿若未听见他呢喃什么,犹自道,“他留了个消息下来,王莱安确实没死,被掉包了尸体。”

莫某人闻言顿时收敛了情绪,镇定的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朝明扬点点头, “江城内的*都布好了,告诉弃尨卓,时间到了。”

“是,某人这就去回他信。”

“还有,”朝明扬叫住准备离去的莫某人,“那封信也没必要扣了,派人送去溪地。”

“是。”

莫某人退下,朝明扬的目光落回到信纸上,手指敲击着棋盘的声音一声紧一声,良久,他忽然叹息,“绮罗,你现在可有见到风常略?”

七月初十,两国交战两个月余八天。

巨大的爆破声在澎湖谷中回响,山壁破裂,澎湖水喷涌而出,瞬淹江城,汇入燕江。一夜之间,白莲山脉隔江盛开。珞国哗然。

次日,月照正式答复珞国,不会割让富饶的盐城,瓷城,邯城三地。两国和谈陷入僵局。

这一天,在白莲山北。

黑压压的营帐,整齐罗列。没有灯火,没有人声,偶尔巡夜的士兵踩着轻而整齐的踏步穿梭在营间。

营帐后阴影里,绮罗静观眼前这座以静,速,勇,猛闻名天下的神风营,眼下对她而言,找出哥哥所在是第一要务。她也很清楚自己拖着个内伤未愈的身体,要想暗中将这些营帐逐个探查一遍并不容易。

又一列巡卫走过,绮罗忽将本已踏出的脚收了回来。

身后那人开口道,“是谁在哪里?”

他声音不大,显也不想引起巡卫注意。

绮罗回头看去。对方站在几步之外,一身藏青色布衣,身无铠甲,手无长械,并不像军中的将士。只是他的眼睛非常特别。倒不是说长相,而是自那眼中透出的力量,深渊沉厚,叫人不得不印象深刻。

这般的气度自非普通环境得以历练,可绮罗一时猜不出他的身份。

反倒是那人看见绮罗双眼蒙纱,神色渐缓,“你就是小马说的那个眼睛不好的姑娘吧,夜里风凉,这军营也大,别到处乱走。”

绮罗点点头,转身要走的时候,那人又叫住她,:“姑娘等等。”

绮罗又一次抓住了袖中的白绫。

却听那人道,“姑娘明日可找小马要一身干净的衣服。后面也有煮水洗澡的帐子,你自可以去寻管事的,她会安排你洗漱的。”

这话着实出人意料,连向来波澜不惊的绮罗都忍不住意外,然而意外之后,却是一种淡淡的笑意浮上心头。

她低头看看自己,经历了那么多事,她的手脸都黑灰难分,与乞丐没有两样,何况是这身衣服,更是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小马也不是没给换洗的衣服,是她自己一直没换。毕竟身上这身衣服的质地和刺绣都非普通人家可有,洗干净了倒怕被看出身份。

绮罗抬头迅速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他脸上没有刻意的笑容,嘴角却挂着叫人心感随和的弧度。

他挥了挥手,“要降夜露了,快回去吧。”

绮罗点点头,认真的道了一声,“多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