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其它小说 > 绮罗赋 > 珞国常略(4)全文阅读

“姑娘,我给你拿衣服来了。呀!姑娘你怎么在澡盆里睡着了!”

绮罗睁开眼来,看到先前那小丫头的小脸就在眼前,正懵懂的看着自己,她哑然失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翠。”

“夏翠。”绮罗低声唤了一声,“把衣服放下吧,我马上就起来。”

夏翠放下衣服,尤不放心的回头看看绮罗,见她果然没有再睡去,而是挽起湿发,准备起身,这才退出了屏风。

一会见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夏翠着急的问,“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

这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绮罗手里是条粉色罗裙,她一想到要穿这么艳俗的颜色,两条眉毛立即皱了起来。

绮罗穿妥了转出屏风,夏翠已布了几样小菜在桌上,正在盛粥。

“夏翠可会绣花?”

夏翠点点头,“会一些。”

就算会一些也比她来得好吧,绮罗对自己的针脚是有自知之明的,“那我来画花样,请你今天帮我绣一枝檀花行吗?”

夏翠害羞的点点头,小脸涨的红彤彤的,“绣的不好,姑娘别怪。”

绮罗于是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低头吃了一口粥,然后夹了一口咸菜。

夏翠看着那只拿筷子的手,白皙娇嫩,只有富贵出生的人才能有这样的手吧。可这种人锦衣玉食惯了,应该从未吃过外面这种粗糙的食物,绮罗的眉头却未皱一下。

若是这一刻何廉在身边,想必会问她“那几年你去江湖上,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吧。

若是后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一定会笑眯眯的看着明扬,因为那样的日子是他们一起度过的。

而明扬多半会说,“咸菜白粥哪里苦,苦的是那段时间听不到檀珠弹琴。”

然后,她们会一起畅快大笑,叫檀珠赶紧补一曲来听。

绮罗想着想着,一碗白粥咸菜下肚。她心里凉凉的,尽是释怀不去的哀愁。抬头,对夏翠却依然笑如平常,“我吃好了,谢谢你。”

“姑娘不许总是谢我,都是应该做的。”夏翠收下屏风上脏衣服,“我去给姑娘把衣服洗了。”

“等等。”绮罗拉住夏翠,从衣物中拿出一条灰色带血的布条,正是洪飞从身上撕下来,给她敷眼睛的那条,在神风营也差点被孙大娘好心洗掉。

绮罗收起布条,要了纸笔,将花样画给夏翠,然后找到红姐,问她那梅花水塘可是活水,下面可有暗道通到哪里。

得到的答案是:这水塘是活水,下面有一暗道通到后面庭院里的大水槽,那水槽则又连着姣舞坊外的一条小河。

这答案和绮罗猜测的差不多,于是她请红姐做三件事情:一,拆去梅花塘上的小桥,按她给的图纸在水下打桩。二,买几匹白纱来,裁成长幔,将梅花塘上的舞台围起来,长幔要刚好垂到下面的水面上为宜。三,多买些蜡烛来,还要一段长长的棉线和一碗菜油。

红姐一一记下,道,“虽然事情不难,可是这大堂里要是做这么大的动作,怕是今晚不能开门揽客了。”

绮罗淡淡一笑,“今晚不许开门迎客,但姣舞坊门前定然客似云来,请红姐放心。”

红姐只好咬咬牙,将信将疑的走了。

绮罗低头望望身上的这身粉色衣衫,走出姣舞坊,下午再回来时,换成了一袭水蓝长裙,腰间用素绢丝带盈盈系着。

红姐见了,啧啧称奇,赞这身蓝色衬得绮罗柔美如水,出尘如莲,脱俗如仙。

那个花魁白娉婷原想说在姣舞坊重要的是舞技琴艺之类的损话,却见绮罗对红姐荏苒一拜,礼数周全的道,“檀珠多谢红姐赞许。”

那一口软语妙音,听的娉婷不由呆了。她有多年苦练才得今日的歌喉,可眼前的声音浑然天成,还未成歌,却似歌。还有那‘檀珠’二字又如此的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娉婷脱口而出,“你是月照第一琴师白檀珠?!”

绮罗转睛看去,不觉一笑,叹道,“果然是位妙人,当之无愧这姣舞坊的花魁。”

珞国女子多如红姐这边,大胆热情,而娉婷若一支孤芳挂秋枝,美貌天成间透着清高冷艳,自令尝鲜的男子欲罢不能。他们越追捧,她便越冷傲。各取所需。

绮罗的话在娉婷听来只是一句普通赞美。她没有领悟绮罗这句话背后深刻的提醒。甚至迎着绮罗的目光,娉婷有些咄咄逼人,“白檀珠琴绝月照,是月照太子的御用琴师,怎么落魄到此?”

绮罗并不在意她的敌意,笑道,“知音在,姣舞坊等同太子殿。”

娉婷错愕,“反之,亦然?”

绮罗点头,平淡而坚决。却把娉婷内心某处压出一道裂痕。裂痕四散,龟裂,忽然她心碎一地,僵硬的立在门口。眼前这个人,没有知音,可视太子殿献奏如姣舞坊卖艺,所以她能轻松离开太子殿,所以她是琴绝月照的白檀珠。

红姐看出些不妙,忙拍拍娉婷,“今天哪来那么多的话,檀珠姑娘都在门外站着许久啦,你们要聊也进屋啊。”

“不了,红姐。”绮罗微微摆手,望了眼姣舞坊里侧,“时间差不多了,请姣舞坊马上闭门谢客。”

未等红姐从惊讶中回神,人退下台阶,绮罗手搭凉棚仰望着屋顶高处,“请夏翠将蜡烛,棉线和菜油取来。”她没有在人前展露武功,借了木匠用的梯子走上屋顶。

夏翠把需要的东西一件件递给绮罗,撤下梯子回到屋里。

姣舞坊大门合起,红姐叉腰在姣舞坊内安抚完众姐妹,悄悄从后门溜出来,到街对面的茶楼要了个座位,只见绮罗正把蜡烛一只只插在屋檐上。

待整圈屋檐都插上了蜡烛,日已偏西,一钩金红色晚霞斜天际。站在屋顶一角眺望远处,绵绵延延近是的皇宫金瓦粉墙。耀眼的反光刺得绮罗微微眯起眼睛,她眼中的珞国的皇宫比月照多了分宏伟,少了分精致。

弯腰把棉线从线团上扯出,白色的棉线划过盛着菜油的茶碗后染上了浅浅的嫩黄,她细细的将蘸过菜油的棉线绕过第一根蜡烛芯,再绕上第二根蜡烛芯,以此类推,当整座屋檐都缠完时,天色大暗,周围店铺都点起了灯笼招引客人。

有熟客发现今日的姣舞坊竟然停业,惊讶的站在街上,正要找人问原因呢,他忽然看到姣舞坊的屋顶上站着一个蓝衣女子,身姿轻盈,纱绢的面纱外露着一双明眸正眺望着天际。

熟客不由惊呼,“姑娘,高处太危险了,快快下来。”

那女子闻声低头,眉眼一弯,似是说了一句什么。

熟客因离的远,没能听清,于是走上几步询问,“姑娘说什么?”话音刚落,眼前火光一跳。姣舞坊的屋檐上如有火星趁风吹过,只见那一盏盏烛光应风亮起,瞬间整座屋顶都在星火遥弋之中,璀璨夺目,引得不少人侧目。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又闻一声笛音轻快的响起,然后一道蓝影舞出,衣裾翩然,裙摆旋转,如水花般柔柔的开在火华中,笛音轻盈如羽,悄然落入人心。

一时间,路上的人或因笛音倾倒,或为舞影痴迷,都不由自主的聚拢到姣舞坊下,遥望着那火光中旋转的身姿。可见其婀娜多娇,踏音起舞,却始终无法看清舞者的面容。

火影中,一曲终了,那身影清婉翩冉,长袖一旋,烛光随风而灭,仿佛灭去了众人心头的期许,人群中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随即便见那蓝色的身影淡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立在屋檐高处,遮容的纱绢随风落下,引得众人伸长脖子去看那舞者究竟长得如何美貌。

但面纱飞去的一瞬,那人如瀑的青丝飞至面前,半遮玉容,只有一双眼睛追随着飞扬的丝帕越去越远,目光中有着无法掩饰的焦虑,担心那面纱一飞而去,便再也寻不到了。

众人心头不由也跟着焦急,原本随她的目光转而跟随着纱绢而动,所有站在姣舞坊下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想把它找回来还给舞者,都不由自主的踮起脚尖想抓住它,然后奔跑起来追向它飘去的方向。

纱绢渐远,人潮退却。屋顶上的人尤注视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那是珞国皇宫的方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