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流鲸的法律顾问已然到来，叫云枕川，是个颇为清癯精干的年轻人。云枕川虽然名义上只是法律顾问，但实质上成为了流鲸法律方面的负责人，在此期间也将全权处理肇事司机相关的案件，为流鲸参赛队员解决后顾之忧。
云枕川同周汲月交流，了解具体情况，又去病房里转转，随后就匆匆赶往了公安。临走前，他向周汲月笃定地一点头，意思是“能够妥善解决”，周汲月也回以微笑，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解决了一桩大心事。
现在还有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横亘在面前，关于比赛。尽管她已经将流鲸遇到车祸一事如实禀告组委会，也以领队身份，在韩棠、晏南珂均断网失联期间全权负责队伍，但组委会的反应如何、解决方法为甚，她全然不知。
更甚，每年国家队选拔赛均定在当地最大最气派的场馆举办，各大脑力社的粉丝将从全国各地赶来围观盛况，流鲸虽然全社人都很低调，粉丝数却不少，毫不夸张的说，每场比赛观众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为流鲸而来。
可是他们这边，除去曾语儿悬而未决，最终却只有许清荻一个人能出战，这要如何向粉丝交代？
周汲月恍恍惚惚地坐下，敲打着眉心，为此发愁。这已经是很严重的赛前事故了，往年从未有过这等意外出现，希望组委会能够给出令人满意的紧急预案。
流鲸最乐于见到的，自然是组委会能应允让流鲸另外派人顶替无法参赛的伤员，即再从社里选出一名记忆、一名空间选手，但即便能够如此，这些新选出来的没有参与暑期魔鬼训练、本身也实力不顶尖的成员，到了赛场上无非也就是个“输”字。
然而这种做法极大地违背了竞技公平原则，组委会多半不会采用这个方案，很可能流鲸最后变成了许清荻一个人孤零零在战斗。周汲月膝上摊着笔记本，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登录了流鲸官微的界面。临行前，韩棠嘱托她用闲时更新官微，尽量同步发布赛况。
周汲月手悬在键盘上，竭力思忖着措辞，却始终斟酌着没能下定决心，发出那一条关于流鲸车祸的公告。
嘭，曾语儿推开门，脚步急切地奔过来，两眼亮亮的，如同燃起一把火，烧满了奇特的战意，身后跟着同样脸色古怪，似喜似悲的姜偌。两人在她面前停了一霎，将亮起的手机屏递到面前，示意周汲月看。
周汲月心提起来，急急地往下翻阅，那是曾语儿和魔方协会交流的消息记录。一开始，魔方协会如她所料提出直接换人，让全国排名第二的高思远选手直接代替曾语儿比赛，曾语儿并不泄气，洋洋洒洒、有条有理地列出好几长段，阐述他认为最为合理的解决方案。
他认为，他可以坚持做完康复训练，但为了保证不耽误比赛进程，第二名高思远也需要同时接受赛前训练，然后他们在国际赛正式开赛前进行二人比试，遴选出最后的参赛者。
“这样确保最后代表中国队参赛的，一定是最强者。”曾语儿在消息中如是说，语调沉凝。魔方协会沉吟许久，在郑重地开会讨论之后，接受了这个提议：“可。”
周汲月略微失神地凝视着屏幕，直到曾语儿按捺不住地伸手在她眼前用力挥动：“念神，那就这样决定了，从今天晚上起，我将正式开始复健训练。”
他站得笔直，圆嘟嘟的脸上铺满坚毅之色，郑重又从容，就这样决定了自己整个魔方职业生涯的走向。姜偌担忧地看着他，眉眼微垂，轻轻叹气，似乎事先已经多次劝说过，但仍拦不住铁了心撞南墙的曾语儿。
“你拼命地做完康复训练，折损职业寿命，很可能到最后是一场空，仍旧无法站在国际赛的赛场上。”周汲月竭力不泼冷水，可是她字字见血，说得都是冷硬实情。高思远排名只比曾语儿一名，本身实力不弱太多，又紧锣密鼓地集训三个月，即使曾语儿全盛时期与他交战，胜负也只五五分，何况中间还滞涩了漫长的恢复期。
“我知道的”，曾语儿反而笑了一笑，想要笃定地拍拍胸脯，但为了避免牵动手腕伤处，改为用肘弯梗了梗心口，“但我必须一试。”
他如临崖俯瞰湍急的石底长河，纵跳下后粉身碎骨，也绝不吝惜慷慨一跃。
周汲月难得感觉无话可说，她只是流鲸的领队，无权代队员决定，既然曾语儿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只能尊重曾语儿的意见：“你是一个登峰造极的魔方选手。”
曾语儿比赛不纯为他自己，更为姜偌，也为今年岌岌可危的流鲸社团。令周汲月震动的是，他竟提出让高思远同时训练、最后比试选人的建议，可见在他心目中，中国队的最后成绩，比能否参赛、身披荣光的一己之私更为重要。
“当然，你更是一个优秀的竞技者。”周汲月拍拍他以示鼓励，而后把他推给姜偌，“小姜，从今往后的这段时间，你们就要一起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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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在周汲月用流鲸官微公开发布情况说明后，“国家队选拔赛前夕，流鲸脑力社遭遇车祸”的讯息很快席卷了整个网络，一时之间，流言四起，议论纷纷，震动之大，远超过前几日燃灯社公告用选手栾青锦换下赵文飞。
流鲸社虽然行事低调，但粉丝数可不低调，选拔赛的场馆共可容纳四万人，其中有约一万五千人是流鲸全社或是某个成员的粉丝。这部分人提前数月订好票，奔波万里前来加油助威，有的甚至此时已经到达K市，万万想不到此时突然降下晴天霹雳。
“怎么搞的？赛前的选手都是大熊猫，应该好好护着，现在突然来了车祸这一茬？”
“新领队是有胃胀气吗？说过的话如同放屁，说好的全权负责呢！”
“流鲸做事丑如狗！小昭妹妹啊，全社唯一的空间选手就这么不能参赛了，惨兮兮！”
“心疼我们宝宝，努力了大半年，风里来雨里去披星戴月，特别是最后这大半个月，夙兴夜寐，勤勤恳恳，到最后还没踏上战场所向披靡，先被车祸毁掉了？不能接受！必须给个交代！”
诸如此类的质问、懊恼、恚怒充斥了所有与流鲸相关的消息页面，其中，许清荻粉丝作为脑力竞技整个粉丝群中最能搞事也最生猛的群体，闹得最凶，许清荻虽然能够照常参赛，但粉丝心疼他腿伤，不依不饶地要讨个说法。
周汲月作为流鲸全权负责的对外联络人，这几个小时电话几乎被打爆了，尽是些官媒野媒的要求采访，她到最后忍无可忍，索性屏蔽任何陌生电话。得不到一手消息的媒体开始蜂拥而上，以讹传讹，将矛头直指流鲸这位全然不配合的新领队，言词锋利刻薄，带起节奏，一时之间周汲月几乎成为众矢之的。
原本，除了流鲸为数不多的八年老粉以外，没有人听说过周汲月，大多数粉丝对于一个“籍籍无名的外人”来担当领队本就颇为不服，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严峻事故，自然将周汲月视为背锅侠，各种不客气的指责与惊天巨锅都往她头上扣。
“太过分了吧！”晚些时候，曾语儿终于有空打开社交软件，顺着那些评论一行一行扫过去，额上青筋直跳，怒道，“我都没有责怪念神，他们凭什么！”
姜偌正平躺在旁闭目养神，被他这句话惊动，蹙起眉，抬高声音：“念神怎么了？”
曾语儿心虚，想起姜偌是名副其实的念吹，生怕他胡思乱想为此担忧，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他探手过去摸摸姜偌的额头，试试他的体温，这动作带有种怪异的慈祥，姜偌一抖，感觉自己像被他当成儿子哄：“曾语儿，你骗小傻瓜呢？念给我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姜偌板着脸，十分漠然，脸色也苍白寡淡，曾语儿一阵心悸，拗不过他，只好委婉地讲周汲月被无良媒体针对了，推出去背锅。他眼看着姜偌脸色愈发不好，讷讷地住嘴，过了一会又忍不住宽慰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它强任它强，明月照大江。等过几天许清荻正式开始比赛了，他那些粉丝注意力转移，自然会安分下来。”
“手机给我。”姜偌截断他的话，咬着唇，十分坚决。
“你要站出来发声？”曾语儿震惊，极不赞同，他虽然也愤怒外界对于周汲月的尖刻指责，但在他心中，无疑姜偌
“你胡闹什么？”他试图试图高高地举起手机让姜偌够不着，但伤后动作迟缓，姜偌轻易握住手机的一端，往外拖曳：“快给我。”
曾语儿急了：“你现在发声明那是火上浇油！”他厉声道，“要发声明，也应该许清荻发，他粉丝最咄咄逼人，可气煞人了！”
姜偌笃定要为念神阐明事情经过，只一言不发，扣紧了手，无声与他对峙。
曾语儿和他面面相觑了半晌，那眼神几乎要把他看横过来，最终却还是跌着脚妥协了：“行行行，姜神棍，小祖宗！你快躺好吧，给你发，给你发！”
他正要把手机塞给姜偌，忽然轻咦一声，叮咚，特别关注的提示音响起。当初流鲸选手在注册个人微博的时候，统一将流鲸全员都设为特别关注。曾语儿颇为诧异地点开最新发布的消息，竖到姜偌眼前：“是许清荻，他开了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