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其它小说 > 岁月玄悖 > 第十章猢狲四散避危难全文阅读

七月十二日清晨,讨逆军准备开始围攻天坛。枪炮声还没响,天坛大门口就挂起了五色旗。有十几个辫子军誓死不肯投降,姚奉儒网开一面,让他们在天坛后围墙的拐角处刨开了一个狗洞,十几个丧家之狗钻出墙洞,向南池子张宅大院方向跑去。天坛广场上,姚奉儒站在全团官兵面前训令道:“帝制已废再废,可是为什么总是余孽犹存?究其原因,就是我们脑袋后面这条尾大不掉的辫子在作祟作怪。况且五族早已共和六年,我们的观念要更新,我们的服制更要更新,我们岂能再容这根老鼠尾巴兴风作浪,继续侮辱我们这些炎黄子孙!我命令,在我们走出大门之前,务必一律剪掉辫子。如有违者,出了大门,是被捕入狱还是惨遭枪杀,汝等自掂自量,自负后果!”

姚奉儒说罢,接过兵弁递上的一把剪刀,咔嚓一下,当众铰掉了那条伴随自己二十多年的乌黑油亮的大长辫。官兵们见状,纷纷接过卫兵们早已准备好的十几把剪刀,彼此相互地铰剪着脑后垂着的辫发……

巳时一刻,天空中突然传来嗡嗡的轰鸣声。人们抬头仰望,只见一只硕大无比的大铁鸟自北向南飞来,紧接着三声剧烈的爆炸声传遍了北京城。人们看到了皇宫上空慢慢地升腾起的几注滚滚烟尘,南河沿方向更是火光一片。

“这就是飞机呀,这就是飞机扔炸弹呀,我的娘啊,这家伙太厉害呀!幸亏我们投降了,要不也被飞机炸飞了炸烂了!”天坛里的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指着天空,一惊一乍惊恐万分地叫喊着。

这是中国内战史上第一次使用空军,而且轰炸的还是清宫。大臣和太监们从未见过这种阵势,吓得大臣们磕头如捣蒜,太监老公们更是吓得娘儿们腔腔的呜哇乱叫。隆裕皇太后见状,急忙以宣统小皇帝的名义急颁了两道退位诏书。

讨逆军攻进北京城后,和辫子军刚一交锋,大部分辫子兵立刻就土崩瓦解举起白旗投降了。

张勋一看大事不好,便只身一人跑进了荷兰使馆躲藏起来,他一手拿着手枪,一手拿着一册《复辟实录》,时不时地破口大骂着一些大人物。可别小看了这本《复辟实录》,里面收录着复辟前期好多北洋军阀赞成他复辟清廷的电文。因此,那些赢得再造共和“好名声”的北洋军首领们,对张勋确实有些投鼠忌器,于是对于在这次复辟闹剧中粉墨登场的各路角色,讨逆军并没有穷追猛打斩草除根。除了在丰台、黄村车站抓捕了逃出北京的内阁议政大臣张镇芳、总参雷震春、邮传部副大臣陈毅外,像已经成为漏网之鱼的议政大臣康有为、刘廷琛、梁敦彦以及内阁阁丞胡嗣瑗、万绳栻、谭维则等等附逆之徒,只是由政务院下发了一道严缉的通令;至于真正的罪魁祸首张勋,只受到了免职拿办的处分敷衍了事。

从七月一日至十二日,历时十二天的张勋复辟闹剧以失败告终。辫子军除大部分被讨逆军收编外,仅有七十余人在讨逆战斗中被打死,至此讨逆战争宣告结束。

此时的杨拔贡正忙得不亦乐乎,他指挥着几个随身兵弁,捡拾着丢弃一地像一条条死蛇一样的辫子。看着满满的两大竹筐辫子,杨拔贡一抹下颌,窃窃庆幸着。

披头散发的姚奉儒向着天坛北边的树林里逡巡走去,他就像是一个输干了所有赌注而又不甘心离开赌桌的赌徒,即颓败沮丧又流连忘返。姚奉儒慢慢地解下了那副斜挎式军官武装带,疲惫不堪地蹲在了一段土垄上,兀自看着被缴了械的兵士们一队队走出天坛大门。

乱糟糟的天坛广场就像一场散了集的庙会,终于平静了下来。忽听背后有人喊道:“是姚老弟吧,你别在这儿傻坐着啦,咱们也赶快溜吧。”

姚奉儒手一扬,手中握着的武装带被他顺势扔进了草丛中。

杨拔贡呼哧带喘地跑了过来,他弯下身子,捡起手枪说道:“马上就离开定武军了,咱们出门在外的,这件家伙式兴许以后还会派上用场。你会用枪,你就先收着它吧。对了,辫子都归置好了,我这就联系下家去。东北角围墙拐弯处有个狗洞,咱们就从那儿溜走,离开这个是非场吧。”他看了看解开武装带的姚奉儒说:“对,还是你有先见之明,这身军装咱们必须先得脱下。你等着,我这就去弄两身老百姓的衣裳来。”

复辟闹剧平定后的一天下午,身着一身玄色绸缎的杨拔贡迈步走上一家茶馆的台阶,后面紧跟着的是一身白府绸裤褂打扮的姚奉儒和挑着两个大竹筐的一个挑夫。茶馆伙计赶紧上前招呼,杨拔贡对着姚奉儒使了个颜色,便自己一人走进了茶馆,姚奉儒则与挑夫留在了店外。

在茶馆伙计的指引下,杨拔贡来到二楼的一个雅间门前,他敲了敲雅间的房门。房门打开,一个身着紧身洋服、右臂紧夹着一只黑公文包的矮个中年男人迎在了门口。

矮个男人问:“货带来了吗?”

“就在店外,挑夫也跟着呐,交易后,你们可以接着雇用他。”杨拔贡周到着。

“好,那就请进吧。”矮个男人身子往后一闪,杨拔贡迈步走进了雅间,哟,敢情里面六仙桌旁还坐着一位鹰鼻鹞眼的洋人。

矮个男人一脸谄笑,冲着洋人点头哈腰地介绍着杨拔贡。洋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手一摆,意思是让来客坐下。

杨拔贡落座后,矮个男人开口道:“买方卖方均已到齐,价钱业已谈好,双方如果没有什么异议,今天这笔买卖就可交易。”

杨拔贡这才明白,他找的这个人原来是个掮客,真正的买主是这个洋人。

掮客操着英语冲着高个子洋人叽叽咕咕了好一阵,接着又说道:“货昨个已经点清,长辫总共一千三百六十四条,价钱是一条一块八毛,零头刨去,总共二千四百五十块,我作为经纪人,佣金一百五十块,已经扣除。”

掮客嘴码帐一念叨完,就把始终夹在他腋下的那只黑皮包放在了六仙桌上。他打开皮包,伸手入内,开始掏东西。啪的一下,两沓灰蓝色拾圆面额的银圆票和三筒白花花的银元被掷地有声地拍在了六仙桌面上。“这是两千块交通银行的银圆票,这是现大洋三百块,请当面点清。”

杨拔贡带上老花镜,拿起银票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番,又逐个掂了掂那三筒银元,然后稳稳地说道:“成交。”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指着下面说:“货就在那儿,要不要搬上来,再清点一遍?”

“不必了,我们这就下楼去取货。买卖已成,买家卖家还是各自散了吧。”

杨拔贡接着客套道:“买卖成了友情在,恕在下冒昧,如果二位晚上有空,在下想恭请两位喝个花酒,不知肯否赏光?”

掮客又和洋人叽咕了一阵子,洋人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随即站起身,直挺地走出了雅间。“洋人先生还有事情要办,我们就不便叩扰了,就此告辞,goodbay您呢。”掮客站起身,跟班狗似的追了出去。

姚奉儒把东西交代给了人家以后,便进了茶馆,拾步向二楼走去。他边走便嘀咕,这老冬烘非让我集合部队,一条不落地收缴这些垃圾一样的臭辫子,说是能卖个好价钱。你还甭说,还真有这不懂事理的棒槌人来买?嗨,说不定也能卖上个仨瓜俩枣的,赚上一杯茶钱喝也就不错了。

他来到雅间门口,一把推开房门。六仙桌上,两沓银票三轴银元,光灿灿的映入了他的眼帘。从小就窄巴惯了的姚奉儒,哪里见过这么多的真金白银,一股久旱遇甘霖的味道顿时溢满了他的心田,他目瞪口呆迷迷瞪瞪地傻笑起来。

“别楞神了,哥俩二一添作五,分吧。”杨拔贡上前一把,拍醒了愣症发呆的姚奉儒。

姚奉儒结结巴巴道:“那我就愧领了!”

一千块的银圆票和一百五十块大洋分到手后,让兵败丢官的姚奉儒真正品尝到了那种翻上了赌本又大赢了的痛快淋漓劲儿,他端起桌上的一碗凉茶一饮而尽,快乐而又不解地自美道:“居然有人肯花这么大的价钱,去买这些弃之如刍狗的扔货之物,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傻的傻蛋!”

“知道‘夏虫不可以语冰’这句话吧,说的就是你。你说这辫子是扔货之物,鼠目寸光了你。咱看见的也就一尺远,人家能看到的是一丈远。兄弟,我敢断言,那洋鬼子一倒手肯定能赚个大头,咱们只是捡了个小芝麻粒儿而已。”

“哎,咱们那些弟兄们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这辫子是他们贡献的,是不是也应该分给他们一点儿。”

“迂腐!弟兄们早已经换上皖系的军装,接着扛枪吃饷了,用不着丢了官的你我再继续瞎操这份闲心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