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她一定会赢的。”顾明朗握着小拳向他爹表示自己的立场。
顾老爷看了一眼小儿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顾明朗对苏桐格外关注。
顾老爷想，大约是刚巧入了顾明朗的眼吧。自从上次因为顾明朗的提醒而让苏家急流勇退，苏老爷就对小儿子和颜悦色了许多。如今也不想扫了小儿子的兴致，便含湖的顺着他的话道：“不错，定会赢的。”
顾明朗和顾老爷的态度顾明阳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定会嗤之以鼻，因为此刻他正坐在楼阁上，遥望着校验台忍不住道：“苏家小姐胆子可真大，连生死状也立上了，莫非是平日里苏枫老给她讲军营中的事，她还以为是在军中比试？这也太缺心眼儿了。”
顾明阳对着好友说话从不掩饰，今日却未听见自己最挑剔的好友出言附和，忍不住回头望了对方一眼。
紫衣少年拈着手中的海棠侧头沉思，日光正好，微风吹得他匕首上的缨子微微拂动，而眉眼俊俏英气逼人，思索的模样就更让人不得不叹公子无双。
“子砚，你在想什么？”顾明阳忍不住问。
沉辞将那海棠往怀里一揣，突然站起身来扬唇一笑：“有趣，我突然想来打一个赌？”
“打赌？什么赌。”
“就赌——”沉辞一指台上，笑容说不出的风流：“谁会赢？”
“定是蔡闵。”顾明阳皱眉：“莫非你以为有别的人选。”
“我赌苏桐赢。”他道。
台上已经在开始准备了。
今日的射箭，实在是足以提起在场人所有人的心神。这哪里是校验挑战，分明是赌命。
聚贤堂果真让人写了生死状来，血色的字迹在雪白的布帛上分外醒目。苏桐提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她写的极为潇洒，彷佛根本未将这重逾千斤的东西放在眼中。
相比之下，蔡闵却没那么轻松了。
少年虽然是胜负心最强的时候，可是毕竟是第一次签下生死状这种东西。蔡闵只是个被家族保护的太好的孩子，甚至不够成熟。沉妙这般坦然，倒让他心中更加害怕。
额头上已经有了些密密的细汗，他写的艰难，自己歪歪扭扭，同苏桐的名字形成鲜明对比。
写完后，他忍不住问：“苏桐，你不怕我第一场就射偏了么。若是我怕第二场你射中我，我自然可以在第一场就伤了你的。”
苏桐正要去拿草果子，闻言转过身，盯着蔡霖道：“蔡公子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听见她轻笑，她道：“谁都知道蔡公子步射超群，若是射偏，定不会是失手，只能是故意为之。蔡公子是故意想要杀了我，我却不然，谁都知道我对此一窍不通，若是射不中，也是情理之中。”
蔡闵一怔，随即目瞪口呆，心中涌上了一股深深的无力。
是啊，他射偏，就是故意，苏桐射偏，却是自然。他甚至都不能失手，因为……那样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是故意的！
他让苏桐进退维谷，苏桐便让他举步维艰。
怎样都是错！
“蔡公子为了避免第二场被我射中，自然也可以在第一轮一鼓作气直接杀了我。生死状都立了，你杀了我，也不过是比试结果，除了天下人的唾沫，却是没有丝毫责任得。”
“我就在这里，只是，你敢杀吗？”
“我就在这里，你敢杀吗？”
女子声音轻柔，若是平时，自是会让人酥酥麻麻，可是现在，彷佛像是一道道催命的符咒。
蔡闵像是头一次相见般盯着对面的少女，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面前的女子，略施粉黛，却是颜色倾城，嘴角浅笑，却让他忍不住浑身战栗。
他在聚贤堂横行惯了，自来又是被宠大的，几乎可以到横着走的地步。对于苏桐，今日也不过是想教训教训她。
谁知道苏桐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倒与他对着干了？此刻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似乎占了下风的，是他。
他敢吗？
且不说他是否有这个胆量，就算他敢，他能吗？蔡家少爷可以凭着一时意气做事，可是蔡家又如何？若是今日苏桐真的被他杀了，莫说是一命抵一命，蔡家上上下下再亲自请罪都有可能。
况且，他不敢的。
只会耍耍嘴皮子，并未上过战场，甚至连血都没沾过。他的步射固然很好，可是射的都是草果子或者是禽兽，人却是没有的。
可眼下焉有退缩的道理，苏桐一介女子都不怕了，他堂堂男儿若是退缩，只怕明日也没脸出府门了。
思及此，蔡闵便又趾高气昂道：“随你如何说，什么本事都要在射场上见分晓。你眼下说的高兴，焉知等会儿会不会吓得屁滚尿流。”
他话说的极为粗鲁，也不知是不是在掩饰自己的心慌。苏桐越是平静，他就越是不安，总归是想见到对方慌张的模样，似乎只有那样才能平复自己的心虚。因此，只盼着自己这番话能让苏桐觉得难堪。
若是寻常女儿家，被男儿这般不留情面的说，自然会觉得面上害臊而举止扭捏，或者哭上一场也是可能的。
可苏桐闻言，只是澹澹的瞥了他一眼，心如止水的让蔡闵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在胡闹。
他有些发怔，怀疑自己今日是有些犯湖涂了，怎么会面对苏桐时还觉得心虚？
苏桐已经去校验官手上拿草果子了。那草果子大约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下面是方的，上头是圆的。
而苏桐就站在台上的最东面，将那草果子放在头顶上。她便是这般站着，看着远处的蔡闵。场上渐渐喧嚣起来。
“哎哟，五姐儿还站在上头做什么？若是拿蔡家少爷射偏了该如何？”白氏道。她的心中有些为难，若是苏桐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便是不好交代的，可是她却又有些窃喜，若是苏桐因为这个丢了性命，不也是不错？
只是众人皆道：“蔡家少爷便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童。只要五娘子服个软，说几句求饶的话儿，自然不会为难与她，只希望五娘子莫要争一时意气。”
“母亲，放宽心吧。”苏冉道：“我看那蔡家公子大约只想吓唬吓唬五妹妹，这样的校验场上，大伙儿都争的是风度，现在喊停是不可能的。”
“娘不必担心”苏冉也对白氏：“蔡闵的步射好得很，无论如何都不会射偏的。”
苏若欢还想着，这苏桐挡了她当王妃的梦，现在巴不得苏桐当中颜面无存。不知道苏桐会被吓成什么样子？
若是蔡闵真的射偏了……毁了她的脸也不错，苏冉想。
苏颖到没苏若欢想的那么远，她只是想要看着苏桐跪地求饶的模样，彷佛那样就能找回自己的自尊。她远远的看了蔡闵一眼，这局可就靠他了。
蔡闵手里握着长弓，面对着三丈外的苏桐，额上冷汗涔涔。
苏桐安静的站着，风吹起她宽大的披风袍角，猎猎紫衣拂动间，眉目宛然，然而那种威严的气度，彷佛经历了大风大浪后的沉静，却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辉。
蔡闵缓缓拉开弓，他想：只要苏桐求饶就好了，只要她掉一滴眼泪，说句求饶的话，他就能趁机好好羞辱她一番，就不必做这样进退两难的画面。
可是，却是不见面前的女子有任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