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闵的手开始发抖，三丈外的草果子平日与他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今日却是分外艰难。那距离似乎变得很遥远。
而苏桐的话萦绕在他耳边：“我就在这里，你敢杀吗？”
他敢吗？他敢吗？他敢吗？
“休”的一声，箭失勐地划过。
可只在半空中晃了晃，就掉了下来。
甚至没挨到苏桐的衣角，彷佛力气不足似的，更勿用提射中草果子了。
满场哄笑。
甚至有同窗笑着打趣：“蔡闵，你莫不是怜香惜玉了，平时十丈亦可以射中，今日三丈便不行了？”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立刻开始搭弓射箭。第二支箭失，擦着苏桐的发髻，射到了苏桐脚下。
第三支倒是擦着苏桐的衣袖飞过，直接没碰到苏桐头上的草果子，苏桐的发髻已经被打散，一头黑发顺势流泻满肩。
然而即便是箭失险险擦过脸颊的时候，她都未曾动容过一分神色。
黑发，紫衣，少女雪肤花貌，在风中站的笔直。
蔡闵的双手一软，长弓和箭失一起掉了满地。全场静寂无声。
便是傻子都看出来了，怕的人不是苏桐，而是蔡闵。
我就在这里，你敢杀我吗？
不敢。
我敢。
她微微一笑，那双幼兽般的明眸中显出一点残忍来，配和着如今尚且还稍显天真的脸蛋来说，有种奇异的美丽。
“蔡小爷，现在，换我了。”
”换我了”三个被苏桐说的轻飘飘的，却带着莫名的寒意。彷佛声音是从九天之上传来，沉闷的砸在蔡闵面前。
蔡闵额上的冷汗顺着脸庞滑落下来，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苏桐。
苏桐上前几步，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弓。全场所有的人都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眼都舍不得转开。
这实在是意料之外的画面。原本以为会看见苏桐吓得昏厥或者形容失态，偏偏她一点事也没有。反而是蔡闵而已冷汗涔涔，三支箭一支也未重。
短暂的沉默过后，台下众人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这苏家小姐好胆量！”说话的这人与苏远桓平日里交情不错，原先听闻苏桐草包愚蠢的事实还有些怀疑，今日一见，只道那些话都是流言。有这等胆量和气魄，哪里就是草包了？分明就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故意抹黑小姑娘的名声。
“的确不错，你瞧方才她眼都未眨，那箭头再偏点可就划伤脸颊了啊。这姑娘真是有大将之风，便是换了我等，大约也会吓一跳的吧。”
“你也不瞧瞧她是出自哪家人？苏家的姑娘还能坏的不成？看来原先那些话都是传言，不可信，哎，难怪要故意抹黑她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小小年纪这般出色，难怪惹人嫉妒。”
官场上的人大多对苏远桓的态度都还是不错，毕竟有着许多的利益相连。况且他们整日在朝堂行事，不如后宅妇人心细，看待事物的眼光也不同，以往都是苏桐年纪小，如今年纪渐长，自然就发挥出优秀的本色了。
赵怀俞和安王对视一眼，燕王摇头叹道：“看来你我二人都错了，她还真是个胆大之人。”
“四哥现在可是后悔了？”燕王笑着看向傅赵怀瑾：“这般不同寻常的女子，怎生四哥却看不上眼？”
“人一夜之间便不会发生这样的改变，不是这五小姐遇着了什么高人，就是她原先故意装傻，无论哪一种，四哥，你可都是亏了。”燕王道。
先帝在时，许了二人亲事，可是，赵怀瑾拒了。
赵怀瑾微笑着道：“窈窕淑女，可惜并非我心悦之人。”
后悔吗？他倒也不觉得，只是苏桐沉静的模样落在他眼中，倒显得有些刺眼。他也不信人一夜之间会变的与从前判若两人，难不成真是从前都在装傻，可是为何要装傻，莫非是故意这样让自己嫌弃的？
徐准端着的茶杯放了下来，不知为何，方才竟紧紧的为苏桐揪心了一把。而她却出乎人意料的稳住了，不仅稳住了，还将蔡闵吓得寻常的箭都拉不好。
苏桐竟如此厉害！他的确出乎意料了。
“果然是个妙人啊。”赵怀俞低声。
徐准皱了皱眉，苏桐此次，光芒太盛，他怕，物极必反！
“你输了。”楼阁上，沉辞斜斜靠窗坐着，气定神闲道。
“竟然是这种结果！”顾明阳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看了看沉辞，又看了看远处的台上，问：“你是不是早已知道了？”
“愿赌服输。”沉辞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行啊，我认输，要罚什么？”顾明阳答得爽快。
“罚你这场比试后，大摆宴席，替我庆贺！费用皆从你那边出。”
“你可真是黑心肠。”顾明阳骂道，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疑惑的问：“不过，为何而庆祝？”
“现在没有，马上就有了。”沉辞挑眉：“是极为值得庆贺的喜事。”
台上，苏桐将草果子递给蔡闵。
蔡霖接过草果子的手有些发抖，他问：“苏五，你可曾学过步射。”
“不曾。”苏桐微笑着看他：“今日是第一次摸弓，不过既然能步射三支箭，一支不明白，还有下一支，总归会学会的。”
蔡闵打了个冷战，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桐：“你莫不是在胡说？”
方才苏桐表现的澹定从容，倒像是经常与人做这种事情一般。他还以为苏桐定是熟手，毕竟苏枫是大将军，亲自教导自家妹妹箭术也有可能的。可现在苏桐居然说今日是第一次摸弓子分明就射不中，他岂不是要白白送死？
“公子也未免太可笑了些。”苏桐平静的开口，她的声音不高不低，说话的时候正好能被全场人听到。所有人都瞧着那紫衣少女低眉敛目，偏偏气势咄咄逼人。
“方才蔡公子挑我上场的时候，可不曾问过我会不会步射。方才朝我射箭的时候，也不曾问过我会不会送死，怎么到我步射的时候，就问我会不会，能不能了？”
这话抵的蔡闵哑口无言，的确，他只是为了苏玥出气，故意选了苏桐不会的步射。可现在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姑娘，犬子顽劣，本官替他向你赔个不是，你莫要计较。只是你如今的确不会步射，这样难免会出意外，与你也不好追究。”
蔡大人终于坐不住了，已经忍不住的开口，话一出口他便老脸一红，但也实在没办法，虽然丢人，可也比自家幼子失了性命的好。
他甚至用了“本官”，来威胁苏桐。虽然这样欺负一个小姑娘不好，可蔡大人也有些埋怨苏桐的不知变通，语气里不由自主的就带了些威严。
可苏桐哪里就会被吓唬？她经历的，可远比这震慑的多。
于是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瞧着苏桐下巴微昂，蔡大人本就站在台下，于是远远看去，竟如匍匐在苏桐脚底的臣子一般。而苏桐的话更是让众人目瞪口呆。
她说：“蔡大人，方才我堵上了自己命，现在轮到蔡霖来赌命了。生死状已立，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明白，便是我今日将他射死了，也是堂堂正正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愿赌服输。”
不等蔡大人说话，她又继续道：“人无信不立，这规矩是蔡公子亲自提出的，现在出尔反尔，难道蔡大人在官场上也是如此作风，一旦势头不对，立刻就能改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