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艺术馆乱成一团。
社会哥决定出发时，走廊里的呼喊声还不明显。黑暗中他俩假装是军狼队的队员，站在门口等军狼们匆匆跑向心理课教学区，急得不行，甚至没多看他们几眼。待敌人离开，他们立马向三楼前进。
夜色已深，隔开两道走廊的厅堂昏暗犹如墓穴。两人踏着远处的尖叫和暴吼飞奔上楼梯，社会哥走在前面，贴墙疾行。离霍萌越来越近，江民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是在癫跳了。
他以为不会再遇到人，直到撞见从拐角猛然出现的黑影。
“靠，你俩吓死我了。那边怎么回事？”
“怪物。”社会哥压低嗓音说。
“WOC，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
“干。我就劝武哥不要停巡逻队，他不听。”那人手中的弯刀闪晃幽光。“你们在干什么？”
“守备。”
“三楼要个锤子守备。哦，你拿着锤子。”
江民不想和对方废话，直接绕开，拿着钥匙奔向记忆中小黑屋的位置。
“等下，你……”弯刀男话只说了一半，刀入血肉的呲嚓声。江民颤抖着找试钥匙时，社会哥已经解决了碍事的，站到他身边。
“我来。”
刘盟抓过钥匙，对着门锁鼓捣。江民退到旁边，注视大厅方向，战栗不休。他感觉处于溺水边缘，挣扎着呼入空气，大口大口，频率急促。他心中产生一个念头，希望门永远也打不开，他实在无法面对她……
“咔嗒。”
他倒吸凉气。社会哥缩入门内，激起嘈杂悲惨的哀鸣。江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第一步的，迈着僵硬的步子踏入屋内，血液和体液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使他胃里翻江倒海，头晕目眩。
里边比走廊热乎多了。说不清有多少女孩被关在里边，但他没走几步就碰到某人的躯体，使之发出揪心的哀求。“别，别，我不行了，我要死了……”
“……石羡溪？”
忽然眼前浮出一具白皙的躯体，长发妹子被叫不出材质的绳子捆在课桌拼成的台面上，恐惧地瞪视来者。江民的目光本能地瞧了那儿一眼，吓得弹开。那全是血和干掉的体液，沾在毛上，如雨后蜘蛛网。如此刺激的画面让他脑海空白，意识也跟着模糊。
光是社会哥弄的，讲台上摆着一盏电池灯。“把门关上。”他命令，江民机械地照做，还不小心刮蹭石羡溪垂在桌外的小腿，像死人的躯壳。待他迷迷糊糊地锁好门，社会哥已经走到房间对角处。
霍萌就在那儿，咫尺之遥。但江民却像泄了气的皮球不敢靠近。微薄的灯光将房间点亮大半，桌椅窗帘被染上墨黑，如地上干涸的血迹。这下他看清楚了，屋里大约二十来人，花白躯体横七竖八地被绑在课桌上、椅子上、甚至还有被胶布黏在讲台上的。她们大部分赤身裸体，个别还披件校服，或者被套上男生的大衣和靴子。
江民慌了，不知该把目光往哪放。曾经113寝室曾半夜起来，聚到丢雷哥床上看小视频，场景出奇地相似。当时的他还觉得兴奋有趣，然而现在只感到发自心底的悲哀恶心。这些是活生生的人，几天前还正常上下课的同学，不是签了合同的演员。
大逃杀把她们变成了什么？
把他们变成了什么？
“江，江民……”
什么东西拉住了他。回头一看，石羡溪正泪眼婆娑地盯着自己。
“……对不起……我错了……我……我不想把她的名字说出去……但我害怕啊……”
看着她痛苦而绝望的脸庞，江民提不起半点愤怒，他木讷地拨开长发妹子的手，缓缓向里走。目光扫过一具具被摆成各式体态的少女，仿佛步入电影画面之中。
他认出本班的臧雪儿，小腿和小臂被捆到一块，血流了整张桌子，面色苍白，用死人似的的眼神回望；
一张熟悉的脸，竟是图书馆的令书艺。一定是昨晚的大火后逃来的。她四肢腕（踝）部以绳与桌腿相连，腰部压负椅子，被迫跪趴着，关节因承重颜色发紫。她用红通通的双眼瞪视来者，认出他是谁后低号一声，垂下脑袋，长马尾似沙线飘撒。
“等……等。”
江民停在原地，社会哥正四处搜集衣物，霍萌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他咽下一口苦涩的唾沫，决定先听过去的仇家说话。
“你活下来了。”她喃喃低语：“请你帮我一个忙。”
“忙？”
“杀了我。”
“……”
“杀了我！”她嘶喊，抬首瞪视江民，黑发间的眼毫无生气。
“可……”
“不管用什么……杀了我就好……让我忘掉这一切……”
江民慌了。让杀敌人还成，他绝对做得到。可，可杀她？
“快啊……”
“但我……”
“你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狱，你不会懂的。你活了下去，你赢了，现在我只求你杀掉我。”
另一种恐惧如尖刀扎入江民内心。要是霍萌向他提同样的要求，该怎么办？
不不不不不
“我做不到，抱歉。”他丢下一句，快步离开。身后令书艺竟然发笑，笑声越来越尖，化为撕心裂肺的惨嚎，差点把他拽倒。江民跌撞扑到霍萌身边，祈祷她别提同样的愿望。可当看见她的身体时，他宁愿女孩就此离去。
惨不忍睹。
他鼓起勇气又看了一眼，感觉心脏被车轮碾压。
啊。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丢掉撬棍，以手捂面，手指如刺狠压头颅，大拇指压迫双颊，让痛苦的哀嚎化为呜咽；他猛锤墙面，直到骨头麻木；他撕开校服，抓挠胸膛，想把心脏挖出来，刮破皮肤，血沾湿手掌。
“呜呃呃呃……”
他像丢了魂的行尸，颓然站起，捡回撬棍，泪水模糊视野。
“江民。”社会哥唤：“忍住，先把霍萌带出去。”
“忍……是吗……？忍吗？”
“先忍十分钟……”
“去你妈的！！！”
世界轰然倒塌，他如号哭的幽灵向门冲去，不知道撞中多少桌椅和活人。门是锁着的，他转身蓄力，一脚将其踢开，巨响如雷，撼动大楼。
他飞跃而出，因惯性撞在对面墙体上，又是巨响，墙灰盖了满脸。
“项小武！！！”
嘶吼，他蹬腿冲向大厅，跃过弯刀男的尸体，跳下层层楼梯。底下乱成一团，黑影追杀恶魔。他大步接近战场，寻找仇人所在。
“项小武！！！”
依然一汤沸水。他绕开与怪物交搏的人群，冲向模型社。走廊漆黑，犹如在虚空中奔跑。
“项小武！！！”
模型社门口散聚几人，被突如其来的呼喊惊呆，试图拦住江民。没等那刀靠近，他就将其挑开，一撬棍挥去。感觉就像用叉子戳馒头，某人的头碎了。
寒芒闪耀。江民不知道自己中了几刀几剑，没有东西能阻挡复仇。他狂挥撬棍，打乱对方攻势，飞腿踢去将一人放倒，再回身甩棍劈死另一人。跨过挡路的尸体，将模型社大门撞开。
“项小武！！！”
黑暗中他勉强认出房间摆设轮廓，不见人影。项小武就在某处，就在附近，他要找到他，他一定要找到他，他要，他要……
“你找谁？”
江民猛地看向声源，隐约能认出人的轮廓。不是他，女声。
“项小武！”
“找他干什么？”
对方露出武器，两把小臂长度的尖刀。
“申嫚？你知道他在哪？对不对？”
“我不是"参鳗"，但我知道他在哪。”说罢，她拽出一团麻袋似的东西，然后走出房间，正如出现时那般突然。江民正想去追她，余光却逮住“麻袋”的眼睛。
“咳……咳……你想找我？呵……咳……”
江民绕了一小圈，直视地上的躯体。那躯体的眼也回视他，如一对漆黑的孔洞。“她没说错，你真有起死回生的药……”
“嚓！”
撬棍敲中项小武的眼窝，他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疯狂扭摆身子。
“嚓！”
另一只眼窝。项小武扭得更厉害了，像上岸的鱼，双腿踢打江民。他按住马脸男，握住撬棍棍尖下几厘米的位置，朝其鼻梁狂敲，直到烫血溅面。
项小武不再挣扎，江民站起来，轮圆胳膊，一棍砸在裆部。马脸尖啸，“起死回生”地挺起腰背，又被一棍敲中嘴巴。叮叮当当，牙齿如雨撒落。
“呜呃……”
“嚓！”
“呃……”
“啪叽！”
“……”
“嘶啦！”
……
江民机械地挥棍，一下又一下。项小武早死了，他知道。可幻觉中无论自己怎么挥打，马脸男还是会爬起来，抱住霍萌奸污。一下，又一下。他含泪打破幻象，新的幻象又冒出来。无穷无尽。
江民不知道自己敲了多久。当幻象不再出现时，他已四肢僵硬，手指麻木。他丢掉撬棍，靠墙颓然坐下，双手不受控制地颤。屋外呼喊和尖叫此起彼伏，他压住手试图让其别再抖，没用。他像个帕金森患者缩在黑暗血腥的房间一角，精疲力竭。
寒风呼啸，腥味浓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