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其它小说 > 这个赌徒不太冷 > 第二十七章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全文阅读

荷官在翻洗完一百零四张牌后,像是在调整心绪似的摸了一下手背。这似乎是让自己冷静下来的习惯动作,但光是让人察觉自己处于有必要冷静的状态,就是荷官的失策。

“你听说过关于多玛斯·阿奎那所倡导的游戏三守则吗?”

在第一次把牌发下来的时间点上,沃恩率先开口了。

他并不是出于特殊的意图而说话,而是单纯不喜欢赌桌沉浸在无声的氛围中,才随口搭话罢了。

在这种时候,沃恩通常都会拿养父教导过的诸多守则作为话题。

总而言之,这世上其实不存在所谓的好运、霉运和趋势一类这些尽如人意的东西,而是以更为严谨且毫无破绽的形式建构起来。

不管连赢再多次,也没办法改变轮盘的格子,硬币的正反面也不会产生丝毫变化。人们是向过去的经验学习,才会对其中的过程赋予意义,却也没有人能保证他们所学过的就是对的。

就是这种因为结果而对毫无意义的过程赋予意义的本能,才会创造出霉运或好运这种虚妄的词汇。

不过——

沃恩瞥了一眼牌堆。

例外的是,班帝安存在着所谓的“趋势”。要说原因的话,是因为班帝安是以既定数量的牌进行的游戏。

虽说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注意到这件事,但就算是注意到了,也没办法利用这一点,毕竟要把牌堆的所有牌统统记下来实在太困难了。

在班帝安里,所有的人头牌都是以十点作为计算。

换句话说,这游戏里最多的牌,是占了总数约百分之三十一的十点牌,就算把班帝安称为被十点牌支配的游戏也不为过。

“恕敝人孤陋寡闻,请问那是什么样的守则呢?”

荷官似乎也抱持着相同的心态,只是动着嘴巴随意应付着。

“第一项,玩游戏不可牵涉不知羞耻的内容,或是造成他人的困扰。啊呀,光是第一项,帝都的赌博游戏好像就已经出局了。”

他以戏谑的口吻这么一说,同桌的几名赌客登时爆笑出声。

沃恩根据经验理解,自行得出的总诀大略可分成以下几项:

一,牌堆里的9、10、A这类高点数牌越多,对玩家就越有利。

二,牌堆里2~8的低点数牌越多,对荷官越有利。

三,高点数牌之中,尤以10对游戏的支配力最大,而所有低点数牌之中,5对游戏的影响最为剧烈。

虽然通过了洗牌的手法搅散过牌堆,但其中依旧会有分配不均匀的倾向。换句话说,随着游戏进行下去,牌堆里肯定会呈现出某种“趋势”。

若以定额的赌金进行游戏,玩家不可能胜得过荷官、或是赌场本身。

然而,通过算牌这样的手法,就可以窥见剩余牌堆里的“趋势”,看出所谓的好运或是霉运。只要顺着趋势进行游戏,就能在对玩家有利时下重注,并在不利时下小额的赌注。

将胜利的奖金扩展到极限,将失败的损失压缩到最低限度。

所以,就算会连输好几场,也只是因为几率分布得不均匀,就游戏的形式来说是无可奈何的事。

再次开局之后,沃恩立刻连输了四场。

也许对方用了某种出老千的伎俩。由于沃恩睁大了眼睛监视着,没让荷官有耍偷换牌之类的花招的空间,因此对方用的,大概是俗称偷窥(Peaking)的单纯伎俩吧。

那是将戒指或是桌面的一部分磨亮当成镜子,偷窥一小部分牌堆的出老千手法。

如果第一张牌是有利的牌,荷官就会将其送到自己的手边,若看出是不利的牌,就会施展卓越的手上功夫,让第二张牌伪装成第一张牌送到自己的手边。

再来只要将第一张牌送到想使之败北的玩家——以现在来说肯定就是沃恩的手边,就能有意地让一名玩家陷入不利的局面之中。

“多玛斯·阿奎那所说的第二项守则,游玩时必须合乎身分、时间和场合,无论在什么样的状况下,都该表现得光明磊落——哲学家总是说这种不中听的守则。赌博本就是违法的行为,实在难说成是光明磊落的行径。”

偷窥的棘手之处,在于完全不会留下出老千的痕迹。

男人戴着戒指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甚至还会有人在戒指上镶嵌宝石。偷窥用的镜子又称为光点,要是在上头加以伪装,就无法将之举发为出老千的工具。

况且,若对方的手指功夫在自己之上,要是运气不够好的话,只怕也看不见发出第二张牌的瞬间。

人很难坐视自己连战连败,这会让自己心生怀疑,产生战略是否有根本上问题的不信任感。

败北的次数不断增加。

虽然不清楚荷官是否有出老千,但沃恩不断败北却是铁铮铮的事实。

自己因为拥有算牌技术而获得了优势,但却因为对方在抽牌时施展的偷窥伎俩,强行让自己陷入劣势。由于没办法量化优劣的程度,要是不继续下去,就没办法获得答案,这还真是教人忐忑难耐。

然而,他并没有就此止步。

“至于第三项守则则是——就算沉溺于玩乐之中,也绝对不能忘记节制和谨慎的心。”

若此言为真,那今天的沃恩着实与这项守则无缘。今天的他不带着任何玩心走进此地。

令沃恩愈发焦躁的,是隐约听见的少女哭喊声。那声音确实传了出来,只是没有传进他的耳朵而已。

将沃恩的玩心剥得一点也不剩的,是被掳走的莉拉。

“简单来说,在这里进行的并不是一场游戏。目前在这里上演的赌局,即将变成一幅更为丑恶、愚蠢、低俗而博命演出的光景。”

沃恩举起巧克力的杯子,将残留在杯底的甜稠液体一饮而尽。

不管是赢是输,他都一视同仁地向前迈步。无论赢再多次或是输再多次,都只是赌博所产生的必然结果。想百战百胜或是连战连败,都与痴人说梦无异。关键在于要抓住趋势,并顺着趋势而行。

尽可能增加自己的优势,然后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劣势,最后得到的答案便是——

在进行了几轮洗牌之后,答案大剌剌地出现在沃恩的面前。

如今摆在沃恩面前的,是由接近三百枚的畿尼金币堆成的小山。换句话说,沃恩自身的优势,已经凌驾了荷官制造出来的劣势。

“我曾向父亲学习过关于赌徒的三项守则,其中前两项分别是‘不求败’和‘不求胜’,但遗憾的是,今天的我不是以赌徒的身份前来的。”

脸色变得铁青的荷官,似乎察觉了不管自己如何取巧,都无法让沃恩落败的事实,只见牌从他手中脱手滑落。看着散落在桌上的牌,沃恩强忍头痛吊起了嘴角。

“真不好意思,今天的我是一定会赢的。”

回过神来,他才发现中央的赌桌附近围起了大量的观众。

这也无可厚非了。

毕竟小有名气的赌徒,居然舍弃了自己知名的赌博方式,光明正大地向赌场发起了对决。

原本被杰克·布隆顿的高大身躯吸引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纷纷转移到了沃恩的身上,而好事之徒们似乎正在交头接耳,猜测起接下来会发生的状况。传闻看来已经传遍了整座赌场,也能看见店员们咬牙切齿的模样。

“呼……”

沃恩擦去从额头滑至脸颊的汗水,将之甩向地面。

持续不断的计算和冒险折磨着精神,让他感到心力憔悴。明明喝光了巧克力,却还是涌现出一股口渴难耐的感觉。

回头一看,只见还坐在这张桌旁的就只剩下沃恩和杰克而已了。毕竟只要稍作观察,就能看出沃恩的状态并不寻常——他是来和赌场进行一场互殴的。

虽然现阶段只是精神上的互殴,但有的赌客为了明哲保身,还是迅速地逃出了赌场,但也有赌客觉得在一旁观战更为有趣,而混入了人群之中。

“混、混帐!别以为你可以全身而退!”

“可别丢你老板的脸啊,荷官。我再怎么说也是客人,你就是这样跟客人说话的?”

就年纪来推断,他应该对自己的能力相当有自信。从中央的赌桌交给他管理的状况来看,他肯定也对赌局的支配能力相当自负。

被打得落花流水的荷官脱去身上的外衣,恶狠狠地咒骂连连。

依此看来,沃恩今天应该不会再和这名荷官交手了。如此一来,接下来八成会是换人接手的局面。

也差不多了。

已经大致预测走向的沃恩叹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荷官分不出心思理会的关系,坐在他身旁的杰克,手边的金额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比进场时还多上了一些。

“沃恩!怎么样,你这下赚够了吧!能把那孩子抢回来了吗!”

“怎么可能。这笔金额虽然对赌场来说也是相当惨重的损失,但还不至于致命。打架时的基本常识,就是在出手时该全力以赴,打到对手再无还手之意为止。”

不仅沃恩在当街童的时候是这么做的,身为拳击手的杰克应该也很明白才对。

沃恩靠着椅背,目送着荷官退入内场的身影。

“要换人了吗!不晓得下一个会换谁上场啊!”

“我虽然不知道会是谁,但猜得到是哪种人。”

“你的意思是?”

“是保镖吧。而且不是卖弄暴力的那种,是更高明的赌徒。”

像今天的沃恩这样,对赌场采取敌对行动的赌徒并不在少数。虽然这类场合大抵都会以暴力收尾,但也有没办法凭借这种手段解决的时候。

就像是今天。

如今,有为数众多的客人正在关注着沃恩。

在这样的状况下,若是拿不出合理的借口,用强硬的手段摆平沃恩的话,那黑巧克力坊会陷入什么样的气氛,又会引发出什么样的谣言,就可说是比火光更为明朗了。

既然布鲁斯·夸特是一名生意人,那就没办法凭借暴力处理现在的状况。对他来说,真正的胜利条件是让赌场一如往常地经营下去,摆平沃恩充其量不过是其中的一种手段罢了。

“话说回来,总觉得聚在这里的人多得过头了。”

沃恩说着环顾四周,随即看到了眼熟的栗色卷发。只见奇斯就像只静不下来的啄木鸟一般,正在人群之中忙进忙出。

“看来那小子正在煽动人群。”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听不见内容,但沃恩还是轻易地猜到了奇斯正在做些什么。

在休息时间从杰克那儿打听过事件梗概的他,肯定正在散播着沃恩今天为何而来的风声。奇斯的人面本来就广,对于看热闹的人们来说,“孤独的赌徒为了少女搞垮赌场”这种戏剧性的话题,会让他们比鱼儿更踊跃地上钩。

现在极有可能已经越传越夸张,把沃恩讲成了体现古老骑士道精神的帅气赌徒。

要是凝神倾听的话,还能听到群众正以“沃恩是否能成功营救少女”为主题进行下注。

大概是察觉沃恩凶悍的眼神了,奇斯在这时转过头来,笑着用力挥了挥手。

“那家伙!好像还当起了庄家啊!”

“虽然就结果来说是帮了大忙……但这股莫名的心头火是怎么回事。”

只要情节传得越夸张、人们对此事越有兴趣,沃恩的立场就会变得更为稳固。但认为这是两码子事的沃恩,决定下次在酒馆碰面时要教唆奇斯去赌会输的斗鸡。

但所谓的“下次”,也是要以沃恩活过今天,能够盼到下次的到来为前提。

“总之,要换人的话,应该就是相当厉害的角色了。我也曾经也收到过这方面的委托,这类赌场会雇用那种能靠着各种花招打败玩家的荷官。”

“原来如此!那就没问题了吧!”

“什么意思?我有时候还真摸不透你想说什么。”

“肯定不会有事啊!我的朋友可是‘便士’沃恩啊!对方要是打算采取暴力,也有我来扛着!派出的要是赌徒,你又怎会有败下阵来的道理!”

被杰克这样寄予百分之百的信任,让沃恩涌现出一股不属于疲劳引发的头痛。说起来,这人明明只是个赌博门外汉,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基准认为事情会如此顺利的啊?

觉得再说下去只会没完没了的沃恩抬头望向天花板。

“反正非赢不可,所以我会赢。”

“哎呀,又没有依据,居然如此嘴硬呢。”

听到宛如横笛般的轻盈话声,沃恩背上的汗毛登时全部倒立起来。

这是因为他对这道声音实在太过熟悉,却从未想过会在这里听见的关系。进一步来说,也是因为他不想再与此人见面,也认为今后不会与之相见的关系。

“这、这是在开玩笑吧……”

“有这么值得大惊小怪吗?就算帝都的赌场再多,这里原本也就是个狭窄的城市,我们的再遇也很合理。”

回过头来的沃恩,瞧见的是一名万种风情的妙龄女子。她有着任哪名男子都想收入怀抱的美丽曲线,并以后方裙摆大为澎起的礼服点缀风采。她的肩膀到胸口一带夸张地裸露出肌肤,但不会让人觉得低俗,而是酝酿出一股真切的美感。

金色的头发盘了起来,露出了后颈。从这个角度无法窥见,但沃恩知道她的颈窝一带有两个并排的小小黑痣。

沃恩对着从后场现身的女人,像是在呻吟般喊出了她的名字。

“芙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