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其它小说 > 这个赌徒不太冷 > 第二十九章 神明不掷骰子全文阅读

在沃恩回座后,芙兰雪像是打从心底感到讶异似的睁大了眼睛。

“哎呀,你居然回来啦。”

“要知道,赌徒都是很贪心的。”

芙兰雪将手伸向迄今的游戏所累积下来的弃牌堆,将牌堆分成两半。她肯定已经掌握了这些牌是以何种顺序进行排列的,并趁着这段空档思索过该怎么安排下一次的顺序。

洗牌伴随着轻盈的声响进行,并成为下一局游戏的牌堆。

两张牌发了下来。

沃恩的手边是3和9的牌,芙兰雪的面牌则是3,第二张牌是底牌。

就常理来说,这时候应该要选择叫牌。

然而,这却又像是在刻意引诱他叫牌的样子。正因为叫牌更为有利,芙兰雪很有可能反向操作,让沃恩在下一张抽到十点牌。

“……停牌。”

在稍作烦恼后,沃恩这么说道。

芙兰雪以冷漠的动作翻开了底牌,是4。她无言地叫了牌,送到手边的牌是9。

沃恩咂了一声,在他对面的牌由于合计是十六点,因此再次叫牌。下一张来的是5,她在没爆牌的状态下刚好完成了二十一点。

“要是叫牌的话,你就能赢了喔。”

芙兰雪咯咯娇笑,像是在嘲笑他想得太多似的。实际上,若是依循正常的判断进行游戏,那这一场确实可以赢。只是他受了芙兰雪的诱导,落得了作茧自缚的下场。

芙兰雪的表情像是在宣告这场游戏完全在她的支配之下似的,而这样的认知恐怕也没错。沃恩虽然认为下一场应当遵从战略采取行动,却又觉得这样的想法正中芙兰雪的下怀。猜疑心在心中萌芽,令芙兰雪在他心中的身影变得宛若鬼神一般,疑神疑鬼的心态在心底不断翻搅。

完全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了啊。

虽然下一场的牌发了下来,但沃恩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

一旦连这份自觉都失去,变得无法自拔的瞬间,那沃恩的人生应该也跟着完蛋了。说不定这份自以为是的自觉早已被赌博的癫狂污染,而沃恩其实早就已经越过了那条线。

他看着手边的两张牌,但数字就像是从他的头顶向上窜去一般,上面的数字已经毫无意义了。归根究底,重要的并不是该如何参考数字进行判断,而是该怎么读出芙兰雪的思路,让自己凌驾在对手之上——这就是眼前最大的难题。

“没办法了。”

沃恩嘀咕了一句,将手探进口袋。他从口袋里取出的,是从杰克那儿要来的一枚生锈银币。

沃恩看着困惑地皱起眉心的芙兰雪,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并开口道:“我以前不是说过‘在感到犹豫的时候,要遵照事先定下的方法来做决定’这样的思考方式吗?”

沃恩用手指弹起了硬币,然后接下。

由于上头刻着奥立弗·克伦威尔的侧脸,因此这是正面。

“叫牌。”

他放弃去思考牌面的意义和大数上的优势与劣势,就只是数着上头的数字,理解了目前尚未爆牌的处境。接着他再次弹起硬币,这回又是正面。

“叫牌。”

“诶?你的脑袋还正常吗?”

“我要是有颗正常的脑袋,就不会坐在这种地方了……爆牌了啊。”

大概是看出沃恩在做什么傻事了,芙兰雪那温婉的笑容在这时抽搐了起来。

下一场游戏也是一样,沃恩就只是弹着硬币,在出现反面后——

“停牌。”

他完全将几身的思考逐出脑海,只凭借硬币的正反面进行行动。

于是,沃恩在第二场的游戏中再次落败。然而,相较于沃恩的双眼里闪烁着喜孜孜的光芒,芙兰雪的脸颊却是滑过了汗水。

在进行第五场游戏的时候,异状发生了。

“叫牌。”

发到沃恩手边的牌是A和7。虽然就常识来说不该在此叫牌,但沃恩在看了硬币的表面后,便自动选择了叫牌。送到沃恩手边的是一张10,但因为接下来的硬币掷出了反面,因此沃恩选择了停牌。

芙兰雪的面牌为2,翻开的底牌为8。在叫牌之后,下一张来的是7。由于总计已有十七点,因此自动停牌。

换句话说,是沃恩赢了!

自从芙兰雪在这座赌场现身以来,已经进行了将近五十场的游戏,这是沃恩首次获得的胜利。吞着口水在一旁观看战况的观众们,在这时发出了欢呼声或是哀叹声——想必那些人分别是赌了沃恩能夺回少女的赌客,以及夺不回来的家伙们吧。

“喔?你放了水吗?真是温柔啊。”

“哼!不过才赢了一次,你得意什么?”

芙兰雪虽然这么低喃,脸上的表情也相当平静,但沃恩察觉了她眼底浮现的焦虑。

这是自然,毕竟她根本无从预测硬币的正反。

她想必没料到沃恩居然会完全放弃思考吧,也或许是她确实预料到了这一点,却没有做好防范。

唉,说起来也是因为自己赢了大量的赌本,才有办法执行这种像傻瓜一样的战略啊。

输多赢少,这绝对称不上是有效率的战略,若换做平常,是绝对不会采用这样的方法的。毕竟对赌徒来说,就算浪费了大笔的金钱打倒荷官,也得不到任何一丁点儿的好处。

然而,现在的沃恩非打倒芙兰雪不可。为此他需要一些银弹作为武器。

“好啦,继续吧。”

在接下来,整个游戏的走势简直可以用异常两个字作为概括。

原本在班帝安这个游戏里面,荷官就只能机械式地做出选择——点数未满十六时叫牌,满十七时停牌,就仅是如此而已。

至于沃恩也是借由投掷硬币,依照结果的正反来机械式地选择叫牌或停牌。

双方都完全放弃了思考——但若是整体来看,就能察觉双方所做的都是为了执行战略所必经的环节。芙兰雪精心设计的趋势遭到不规则的机率撕裂,每过了几场,就会由沃恩拿下一场胜利。

“不过,我还真是意外呢。”

“意外什么?”

虽然和眼下的状况没什么直接关连,但冷淡地发牌的芙兰雪在这时向沃恩搭了话。

“我说的是你会如此严肃地坐在这里的模样。呐,那个比起‘赚小钱沃恩’,更适合‘童子鸡沃恩’这个称呼的你,到底去了哪里呀?”

“我不晓得你是把这个冷笑话藏了多久,但这并没有你想像中得好笑,就只是低俗而已。”

沃恩轻轻按了按弹了太多次硬币而变得麻痹的手指甲。

“你有资格去批评别人的浑号吗?‘贞洁’布莱多克?”

“哎呀,我倒是蛮喜欢这个浑号的。和你的不一样,我的可是和女王大人齐名呢。”

伊丽莎白一世也被称为“贞洁女王”。

“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你早就失去贞洁了吧?”

“哼!低俗的应该是你那张嘴呢。况且,我的浑号可不是那方面的意思喔。”

芙兰雪虽然瞪着沃恩,但沃恩可没错看她的手指僵住的那个瞬间。也许是因为沃恩让她想起了自己和“贞洁”这个浑号不再相称的原因和那段回忆的关系。

“唉,害你没办法这么自称的毕竟是我啊。”

“我要生气了喔。”

“抱歉啦,但先揶揄我的不是你吗?”

沃恩对着芙兰雪·“贞洁”·布莱多克耸了耸肩。

实际上来说,“贞洁”这样的称呼其实蕴含着对她的敬意,沃恩也无法否认自己对此有些嫉妒。

赌博有胜负之分,而女性在输光的时候用身体支付不足的金额也是时有所闻。

所谓的“贞洁”是由男人们安上的称呼,指的是芙兰雪明明有着任何人都会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美貌,却从未败北过一次,是存活至今的赞誉。无论任何人都曾想设局让她在赌局中败北,但至今还没有任何人打败过她,她就这么以女赌徒的身份活到了今天。

“不过,明明同样是‘不败’类型的赌徒,我得到的是‘便士’这种穷酸的浑号,你得到的却是‘贞洁’这样的尊称,真是让人难以接受啊。”

在沃恩这么发出叹息的时候,盒子也即将见底了。一百零四张牌所构成的游戏结束,沃恩最后赌输的畿尼金币则是被芙兰雪没收。

大概是察觉沃恩没有休息的打算,看到他依旧坐在位子上后,芙兰雪迅速将手伸向弃牌堆。

“……”

但她的动作却突然停下来了。

“怎么啦,继续啊?”

沃恩这么开口,但他也很清楚芙兰雪停下动作的理由。他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选择了输多赢少的荒唐赌法。

芙兰雪是先预测了沃恩的赌博风格,并在计算完毕后通过指尖,决定出整副牌组的顺序。

然而,沃恩却找出了用掷硬币与之对抗的方法。方才的牌局里,沃恩虽然靠着全数交由硬币决定的方式,证明了这个方法的有效性,但他也随时能在游戏的过程中切换回原本的战略。

她不知道该怎么排序这副牌组。

这就是她被迫面临的难题。迄今没有展露出任何犹豫的流畅动作已然消去,沃恩看得出芙兰雪就像个初次触碰扑克牌的孩子般,脸上满是迷惘。

然而,她这困惑的神情也只维持了短短几秒。也许是想出了对策,又或许是虽想不到对策,但不愿让迷惘的神情继续展露在脸上吧——只见她顺着习惯成自然的动作分开牌堆,而沃恩在这时搭了话。

“对了,你应该还没从布鲁斯·夸特那边听说过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做蠢事吧?”

由于接连败北,手边的金币不断减少,目前只剩下两百枚左右。然而,凡是听说过沃恩的人,肯定都会为他在赌场赢得如此狂妄一事感到极为异常。

“因为你是个傻瓜,所以才会做蠢事?”

就在先前的一局游戏里,沃恩从头到尾都没多做思考,而是靠着机械性的抛硬币不断进行选择。但其实在牌局之中,他的脑袋依旧有好好运作。在做出算牌的同时,他也将所有的牌面顺序记了下来。

换句话说,对于芙兰雪分成两份的这两叠牌,沃恩也知道其中的顺序。

而芙兰雪会如此动摇的状态恐怕仅此一次。在洗牌的时候露出明显的迷惘神情,对她来说是极大的屈辱,就算沃恩在这之后采取了更为惊人的对策,她肯定也不会露出如此明显的迷惘神情。

所以,要出招的话就得趁现在。

就算沃恩赢了下一局,双方的战况只能算得上是平分秋色,但“平分秋色”在此毫无意义。沃恩需要的是足以打垮赌场的胜利,就算得胜的机率再低,在机率不是零的现在,他除了出招之外再无活路。

沃恩从记忆中挖掘出她的人格、个性和赌牌的习惯,理解出她会在这种时候选择以何种手法洗牌。为了对准她的破绽补刀,沃恩轻声说道——

“我今天是为了营救心爱的女人而来的。”

啪——传来了类似乐器的弦崩断般的声响。

那是芙兰雪原本行云流水地进行的洗牌,因为一个手滑而在失控之余让牌堆交叠的声响。

原本应该是一张张精密切合的扑克牌,就这么以一整叠的形状散了开来,像是在证明她的状况失常似的留下了明显的摺痕。

“……这样啊。”

芙兰雪回了话,将乱掉的牌整理起来,她再次将牌堆叠起来,重新进行洗牌。

然而,刚才的那句话,肯定让芙兰雪看丢了牌的顺序。

这极为精密的动作需要惊人的集中力,光是那一剎那的动摇,就让她没能记下牌面的顺序。

另一方面,沃恩则能勉强用眼睛追上她的动作。虽然芙兰雪原本的洗牌速度,已经快到了没办法用眼睛一一追上的地步,但她现在的手法比起原本慢上了许多。

若不是以全部为目标,而是锁定一部分的话,沃恩勉强办得到!

人在陷入危机时,会不自觉间展露出既有的习惯。而芙兰雪在陷入危机的时候,则是会将习惯表露在连续四次的洗牌之中。在万全的状态下进行的洗牌,会让每一张牌以彼此切合的形式交叠,因此要预测牌面的走向也变得不那么困难。

所以,没错,要在这一局做个了断!

被视作最后一副的盒子放上了桌,芙兰雪的视线戳刺着沃恩。她眼里蕴含的感情实在太过复杂,就像是如同老旧木材的剥裂般,在心灵的表面添上了一道新伤。

“你差劲透了!”

“抱歉。”

就算用上差劲透顶的手段,也要把莉拉救出来——沃恩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班帝安这个游戏受到十点牌支配。

因为人头牌加上十数字牌——这些占了超过三分之一的牌只要越多,对玩家就越是有利。

在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每个人都得用心关注十这个数字,说是最能理解十的动向的人就是赢家也不为过。

所以,在这一局开始后没多久,在场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回事?”

一直到结束第六场游戏的这段期间,十点牌竟然一次都没出现过。

芙兰雪也疑问着低吟出声。

沃恩心下暗喜,确认着牌堆减少的量,回想起自己刚才所造就的局面,决定在此分出胜负。

他缓缓地将手边的畿尼金币山分成两堆,并把其中的一堆推到前方。

“一百枚!下一场我要这样赌!”

哗——在场的观众无不倒吸抽了一口气。这样的金额,约莫是会出入这座赌场的客人的年收入五倍。由于沃恩迄今最多也就只会赌十枚左右而已,显然接下来要有大事发生了。

“下一场是吧?你这种嚣张的样子,我倒是不讨厌呢。”

芙兰雪似乎也察觉了什么,但还是维持着冷淡的态度发起了牌。

出现在荷官手边的面牌是A,加上一张底牌。

送到沃恩手边的则是两张10。

果然来了啊!

他察觉到自己的嘴角歪了起来。

在刚才洗牌结束的时间点上,自己已经掌握了每一张十点牌的位置。虽然没办法跟上一百零四张牌的动向,但若只是锁定十的话,自己就有办法掌握。

“分牌!”

沃恩立刻如此宣言道。

“分牌?”

听到背后有说话声的沃恩回过头去,发现提问的果然是比群众高出一头的杰克。

所谓的分牌,是班帝安最近研发出的新规则。由于一般玩牌时很少遇上这样的机会,因此不了解规则的人似乎也不少,只见许多人都顺着杰克的疑问侧起了头。

沃恩将手边的两张10分成了两边并列,并开口解释。

“分牌是在两张手牌都是同样点数的时候才能行使的规则。这可以让两张牌分开,各自视为一局继续游戏。在这种时候,必须拿出和一开始下注相同的金额,押在分出来的牌面上。”

沃恩将剩下的一百枚畿尼金币推到了另一边。

芙兰雪皱着眉头,对着两张10再次发牌。

接着出现的又是两张10,这下沃恩手边有了两张对子了。

“两边都进行分牌。”

“你的赌金呢?”

沃恩粗鲁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大量的装饰品。虽然价格有高有低,但数量惊人的宝石和金饰仍在桌上堆叠起来。

这些都是原本在家中橱柜里和其他的破铜烂铁一同生灰的东西。

“这边附设有当铺吧?这些好像是爸爸以前赌来的贵金属,还有——”

补上这句话后,沃恩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看到上面的指印,就能看出这是一张地契。

“另一边赌的是我家的地契。虽然是间破房子,但应该还值个一百枚。”

这类赌场允许让能换钱的衣物或是贵金属作为赌金。与其说是为了客人方便,更像是期待能把输到丧失判断力的客人剥到连屁股上的毛都不剩所设立的规则。

芙兰雪反射性地动着手指,准备将牌发到被分完牌的牌面上头,但她的脸庞已经抽搐了起来。

“你的脑袋还正常吗?”

不过,沃恩也同样卸去了平时的扑克脸。他的脸色发青,脸上浮出油汗,嘴角却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哈,我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吗?”

因分牌而出现的四场牌局,被发了四张牌。

K、9、10、9。

沃恩看着牌面发出宣言。

“我要对收到K和10的牌局进行分牌。这样吧,其中一边就赌上我的身体的权利。”

靠着劳动来抵输给赌场的债务固然不算少见,但这一场赌博的金额可是高达一百镑。若打算用身体支付一百镑的负债,那就和变成奴隶没什么两样。

他有一股朝着毁灭踏出半步的感觉。沃恩像是受到热气拉抬似的提起视线。

“另一边的话……该怎么办呢?真糟糕,早知道就多带点东西来了。”

“沃——沃恩先生——!请用这个!”

“唔,是奇斯啊。这是怎么回事?”

奇斯将手拿的项链递了过来。那是镶满了大颗珍珠的项链,看起来确实是相当于一百镑的奢侈品,但这怎么看都是女用的饰品。

“是我刚才和那边的一位好心女士借来的。”

“我看你哪天真的会被人捅一刀啊,但这回确实是要感谢你。”

沃恩将收下的项链放在另一张10的前方。

如此一来,桌上的牌局一共有六组。随着牌被发下来,各自呈现出二十、二十、十九、十九、二十、二十的点数。每一组牌都赌下了一百镑的巨注,形成了六组同时进行的赌局。

不管是赌场的店员、前来游玩的客人,还是想借此捞一笔的赌徒们,全都紧盯着这盘赌桌的去向。

换句话说,他们都看着会为这场游戏划下句点的——荷官的底牌。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华丽又帅气的赌法呢。不过,你真的明白吗?我的面牌可是A,而你则是凑到了大量的十点牌。”

芙兰雪动着纤细的手指,在自己的底牌上“咚咚”地敲了敲。

“这张牌要是10的话,你可就完蛋了哟。”

“不对,那不会是10的。所以,是我赢了。”

回神一看,只见店里已经完全静了下来,只剩下烛芯燃烧的劈啪声刺耳地响起。

芙兰雪为了翻起底牌而挪动手指,同时以略带颤抖的说话声提问道:“我瞧你是输定了,既然今天会是最后一次与你相见,那我有个问题想趁现在问你。”

“我看我是赢定了,而你则会为了找新工作大伤脑筋。说吧,想问什么?”

“刚才你不是说过,赌徒有所谓的三大守则吗?我听到了‘不求败’和‘不求胜’,也觉得很有道理。但最后一项却被你含糊带过,因此我相当在意呢。”

“喔……是那个啊。原来你听到了啊?”

原来我没说过吗——沃恩暗暗吃了一惊。

养父教导的这三项守则对沃恩来说相当重要,甚至说是他的人生准则也不为过。

明明两人同居过很长一段时间,沃恩却似乎从未提过这件重要的事,大概是因为她没问过吧——沃恩帮自己找了借口,但仔细想想,沃恩也不知道芙兰雪是怎么活到现在,又是怀抱着何种想法生活的。

是因为自己没问过吧。

他们的关系居然浅薄至此。

觉得再逞强下去也毫无意义的沃恩,放松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靠上了椅背。

“就算不去问那些清教徒,也该知道赌博是不正当的行为。所谓‘不可试探你的神’,可见我们的神既厌恶赌博,也厌恶赌徒这样的存在。”

他想起自己还是个幼童时看过的、养父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庞。

“所以,第三项就是——‘不祈祷’。我们是自愿走上这条道路的,所以绝对不能向神祈祷。若是祈祷的话,那就真的该遭天谴了。”

“原来如此,真是金玉良言呢。”

这么回应着笑了出来的芙兰雪,感觉像是在今天首次露出了毫无心机的纯粹笑容。

两人有那么一瞬间相视而笑,随即又收敛起来。

“这局我赢定了。”

“赢的会是我哟。”

拋下的话语已经不是对着对方而说,而是单纯的宣言。

接下来翻开的牌究竟是不是10——光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就能决定会走向灭亡的是沃恩还是赌场。

就在彷佛能听见空气摩擦声的紧张氛围之中,芙兰雪的手指终于稳稳地拾起了扑克牌——

“我受够了!”

一阵如铜锣般的大喝震碎了空气。

原本以为整个帝都只剩下自己和芙兰雪的沃恩,像是从梦中醒转似的抬起了头。芙兰雪也勉强停手,将几乎要翻开的卡片放下,并转头看向发声者。

只见一名强壮的男子从内场走了出来。

他的身高不高,有着宽而结实的身体,以及一张有棱有角的脸孔。比起人类,更像是一头以双脚行走的公牛。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名男子是谁。

在场的某人低声念出了他的名字。

“布鲁斯·夸特……”

“我受够了!是谁说要搞成这种表演的!你们以为这间店是谁的啊!”

“现在还是你的店,但现在刚好处在只差一张卡片就能把这间店拱手让人的节骨眼上呢。”

布鲁斯的脸色已经超越了赭红,形成了气急败坏的蓝紫色,沃恩则是对着他露出了贼笑。布鲁斯恶狠狠地瞪向沃恩,还以为他会就此挥拳施暴,但布鲁斯却发挥了惊人的自制心,仅仅是用力握紧拳头就罢。

“文斯·沃恩——!”

布鲁斯从轧轧作响的牙关之间挤出了话语。大概是觉得要是不小心把嘴张开,就会压抑不住想咬上沃恩喉咙的冲动吧。

“跟我过来!”

布鲁斯踩著沉重的脚步声,再次走入了内场。